她盯了兩眼,優雅地擦擦手,把武太太扶那個哥哥墳頭上,輕輕道:“表姐,來,朝這吐。”
武太太已經暈頭轉向站都站不穩了,她彎腰稀裡嘩啦吐了一地。
伺候她的丫頭婆子都低著頭念經,武太太是個很信鬼神的人,第二天酒醒也沒問墳上收拾了沒有,早飯都沒吃就拉著陳姨媽跟兔子似的躥回段家了。
陳姨媽大白天見鬼,嚇得最厲害的是武太太!
武太太捏著手帕想,老天爺,她真不是故意的,再說都死了好幾年的人了,吐他一回又怎麼樣,彆是小氣死的!
她偷摸讓神婆子印了三百冊度亡經,在家誦經三百遍給陳姨媽祈,還有點不放心的囑咐:“超度不了就強行超度,也彆管他有沒有下輩子了!”
來回折騰了一下午還是沒用。段圓圓也急了,這婆子果然是個吃乾飯的,她提出去青城山拜拜。
武太太聽她要去青城山,終於覺得事情到了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
青城山精怪更多!這哪是要去拜神?分明是想溜回老巢!她哄著段圓圓躺在床上,自己轉身把老太爺和老太太叫了回來。
段老太太是絲瓜臉,她穿著深紫色的布衣急急忙抗地走過來道:“傻東西,都過去了還想那些人做什麼?”
說著說著就拉著人哭,老太太眼睛有點兒花了,說話手還摸在段圓圓臉上,她有些傷心:“你瘦了,怎麼還老了點兒?嫁出去是大姑娘,回來孫女都有了。”
十年生死兩茫茫,二十年,多少凡人都陰陽相隔。
段圓圓心裡不是滋味,她看著老太太一頭的銀發想,起碼二十年前的老太太,頭發肯定還是黑的。
她笑著躺在老太太懷裡。
老太太好溫柔,比自己剛穿過來那兩年待在她身邊時還要溫柔。
她體會到的是祖孫情,老太太和陳姨媽是母女情。
老太太是真的把陳姨媽當做女兒,她生了幾個兒子都沒站住腳,後來陳姨媽過來陪著她哪兒也不去,就像自己陪著陳姨媽一樣。
段老太爺也進來了,他腳上還沾著泥巴,手上提著一大盒糕點,笑眯眯地進來拿到陳姨媽榻前打開。
盒子都是什麼梨花糕櫻桃糕,都是段圓圓不怎麼愛吃的貴糕點,不知道為什麼,老太太老太爺經常買回來放到發黴,壞了老太爺要丟老太太還舍不得,非要給段圓圓,說姑娘家愛吃糕。
段老太爺現在也拿了一個同樣的櫻桃糕,唯一不同的是這塊糕是新鮮的,他把糕放在段圓圓手上說:“快吃,這不是你最愛吃的嗎?”
他轉轉眼珠又說:“吃了彆跟圓圓和裕哥兒說,兩個兔崽子心眼子比針尖都小。”
武太太比陳姨媽大三歲,十六歲嫁到段家二十四才生了段圓圓,之前段家就陳姨媽一個女孩子,她在段家待到十八歲才嫁人,命苦又生得好特彆討人喜歡,段老太爺接受陳姨媽接受得很快。
段圓圓含著糕眼睛有點濕潤了,原來那些發黴的糕點是陳姨媽愛吃的。
難怪老太太老太爺總說這東西是給客人準備的。
女兒不就是嫁出去的客人麼?隻是這個客人再也沒有回來做客的機會。
段圓圓不得不承認,爺爺和家婆最疼的是自己的子女,是陳姨媽和武太太段老爺,不是她和段裕。
最疼“段圓圓”的,是武太太和段老爺,最疼她的是段媽媽。
段圓圓有武太太和段老爺給她留下來的這間空屋子,陳姨媽有她的糕,人得知足。
段圓圓睜眼看著武太太飛快地說了一句:“他們不會吃醋!”
人比起孫子當然會更愛自己親生的孩子啊!孫子孫女再親也隔了一層了。
而且她也想爹娘有人疼愛,來自長輩的愛和來自兒女的愛完全是不一樣的。
段圓圓聞著糕開始覺得有點兒困。
可能是姨媽想吃糕了。
“圓圓,圓圓。”寧宣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段圓圓感到奇異的力量從自己身上褪去。
這個夢要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