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印陣法在兩息之間就要開啟,諸位莫要閒聊,趕緊走!”
陰山寂專注於再次解開封印,根本沒注意到他們再說些什麼,隻知道守衛換班的時間馬上就要到了,他們必須立刻離開。
被墨陵雲一把扛起的昭昭高呼:
“等等——”
如霜雪潔白無垢的衣袖揮過一道靈流,在封印開啟的同時推了所有人一把,將神色各異的這群年輕修士全都送入封印之下。
湖水泛起金色波瀾。
五感被湖水吞沒的最後一瞬,印刻在瞳孔中的,是那道雪色身影如白鶴般被湧入石窟的守衛吞沒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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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昭幾乎不太記得自己是如何回到的雲麓仙府。
這一路驚心動魄,眾人皆疲憊至極,各自將靈山之事傳訊回宗門之後,便回到房間躺下闔目修整。
師嵐煙在雲麓仙府內打聽了一圈,也沒打聽到天樞道君的去向,隻得放棄,以為又有什麼亂子需要他去平定。
臨睡前,師嵐煙來看養傷的昭昭。
“那女修……修為還挺強的,不一定就真的以身殉道了,總之等各宗掌門收到消息,我們再集結人馬殺入靈山,說不定還能救回她呢,你彆太擔心,趕快閉上眼休息。”
昭昭是他們幾人中受傷最重的。
剛回到雲麓仙府時,明決道人在她房間裡擺了三個燃著長明火的爐子,才令她的體溫回暖幾分。
替她診治之後又說,好在有道君喂的那幾口血吊著,這次有驚無險,她的經絡隻需再修養幾天就能複原。
師嵐煙走後,原本被離風和小白攔在照月峰的曜靈和容與,不知怎麼,竟然從那兩人的嚴加看管下逃了出來,一頭撲在昭昭的床邊哭得涕泗橫流。
“好了好了,師尊這不是沒事嗎?怎麼哭得像師尊快死了一樣?”
昭昭替他們一一擦乾眼淚。
雖然有點不太厚道,不過容與哭得冒鼻涕泡的樣子是真的很可愛,更彆提一貫自尊心超強的曜靈也哭得鼻尖紅紅。
曜靈吸了吸鼻子:“師尊以後不能再讓我們這麼擔心了。”
“有多擔心?”
曜靈張開雙臂,在半空中畫了個超大的圓,一臉認真道:
“有這麼這麼這麼擔心。”
昭昭想了想,又問:“那要是師尊真的沒了,你們要怎麼辦?”
容與剛剛止住的眼淚又唰地一下流了下來。
昭昭連忙忍著笑安撫他們。
“師尊開玩笑的,彆哭啦,阿與你要是再哭下去,真的要變成小哭包啦。”
哄到最後,兩個本已經許久沒再和她同塌而眠的孩子,又鑽進了她的被窩。
哭累了的容與靠著她入睡,曜靈卻沒睡著,抱著她的胳膊,用紅彤彤的眼睛望著她。
“師尊真的有一天會死嗎?”
昭昭想了想:“隻要一天沒有修煉成仙,人都會死的——就連那些很強很強的人,也會死掉。”
曜靈從宗門內這幾日來來去去的人中,已經隱約意識到有什麼大事要發生。
她又將昭昭抱緊一些:
“那,師尊晚一點死好不好,等我再長大一點,等我也變得像老頭子那麼老,你再死好不好?”
一股暖意湧了上來,昭昭的手掌輕輕拍在小姑娘細弱的背脊上,一下又一下,哄她沉沉睡去。
躺在床上的昭昭望著頭頂的紗幔。
再強的人也會有身死之日,如靈山中那些人柱一般。
但昭昭不覺得天樞道君會死在靈山,如果預知夢預知的未來沒有被改變,他是能夠以一己之力屠了靈山的。
所以,那些不好的預感,隻不過是她想得太多而已。
昭昭閉上眼,她在這一晚的夢中,忽而夢見了已經許久未見的雲夢澤。
她夢到了謝蘭殊最後消失前的那一夜。
豆大的燭火下,垂發披衣的青年,手中握著與他頗有些違和的繡花針。
原本笨拙的繡法,早已被過於活潑、時常勾破衣服的昭昭鍛煉得無比嫻熟,銀針在繡鞋上穿梭,將鞋底納得舒適又合腳。
——不是已經有很多鞋了嗎?怎麼又做了一雙新的?
昭昭將繡鞋從他手中搶走,摟著他的脖子坐在他腿上。
——已經夠我穿到變成老太太了,不用再做了。
寬厚的手掌貼在她後腰,扶著她好讓她坐得更穩些。
每次都是這樣,明明是她先貼上去,到最後卻會變成被他緊緊纏住。
像一隻無毒的蛇一樣,一層一層地纏繞上來,要與她密不可分地融為一體。
——還不夠。
他又重複起這句話。
輕柔如春風的嗓音掠過她耳畔,染了一點不易察覺的哀傷。
——不管是鞋子,還是衣服,還是彆的什麼東西,都不夠,想做得更多……這樣你就不會忘記我了。
昭昭被他弄得有點癢,笑出聲來。
——你每天都恨不得貼在我身上,我就算想忘了你,也沒辦法忘啊。
——真的嗎?
——真的!
你真的不會忘記我嗎?
不管發生什麼,不管過了多久,不管那些繡花蛀蟲還是腐爛,你都不會……
……
昭昭從夢中猛然睜開眼。
曜靈和容與還沒醒來,昭昭坐在床上緩了半天,才意識到那隻是她的一個夢。
都是天樞道君臨彆前說了不該說的話,她才會夢到這些東西。
昭昭掀開被子,起身洗漱,心神不寧之際,忽而見遠處一道白色身影騰雲而來。
一晃神,昭昭還以為是那個人,但很快發現來的人是小白。
小白鮮少露出這樣急切的神色,開口便道:
“不好了。”
昭昭心頭一突。
思緒有一瞬間的凝滯,但她的聲音倒並沒有慌亂,隻是問:
“天樞道君死了?”
小白一愣:“當然不是!天樞道君怎麼會死!是魔族!魔族在即墨海的陣前叫囂,說魔族聖子就在雲麓仙府,讓我們將人交出來,他們即刻退兵,再不會打擾修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