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 舉行宮宴的大殿還燈火通明,絲竹繚繞。
鬼族的流水席據說會晝夜不停的持續十日,這雖然應該也算鬼族對魔族的緩兵之計, 但對昭昭來說,也是一個可乘之機。
畢竟, 隻要不被其他魂魄發現, 她如今在宮城中就是最適合暗中調查的存在。
“噓——小聲一點!笨手笨腳的, 要是被那些鬼仆發現,回去後你就跟妖王以死謝罪吧!”
“我踩斷樹枝的聲音能有你拍我腦袋的聲音大!你才是該小聲一點!”
“你還想不想救你主人了?”
“都跟你說了不是主人,彆把我當成塗山白狐那種隨便的妖!”
乘著月色穿過偏殿後的一處樹林時, 昭昭隱約聽到了什麼人的對話聲。
樹影交錯之間, 有兩人緊挨著竊竊低語。
蹲在樹上的離風看了一眼據說居住著靈山巫鹹的那處宮殿, 再看了看她居所周圍嚴密的鬼兵巡邏隊伍, 眉頭擰得越來越緊。
離風生平最愛打架, 可跟鬼族打架不在其列。
這些陰森森的鬼族從不與人正麵交戰,不是造幻境用鬼術就是躲躲藏藏, 打架都打不痛快。
要不是知道隻有靈山地界才能讓謝檀昭早日複生,這鬼地方他根本不想來。
他扭頭看向身旁的親姐姐:
“觀察這麼半天看明白了嗎?好歹也是妖族第一的將軍,彆跟我說幾個小小鬼卒都對付不了。”
離風的姐姐扶雪取下眼前的琉璃片,思考了一下:
“對付肯定是能對付, 不過你不是說你隻是好奇妹妹大婚, 作為姐姐的靈山巫鹹為何不出麵嗎?那就得不驚動他們,暗中行動, 你等我想想……”
“想快一點!腳都給我蹲麻了!”
“急什麼急!”
兩人並不知曉, 此刻的昭昭就蹲在他們對麵的樹枝上,捧著臉笑盈盈地聽著他們的對話。
這個語氣,她老遠就聽出來, 果然是離風。
他旁邊這個英氣颯爽的紅衣犬妖,聽他口氣應該就是他的親姐姐。
多年前離風從妖界來到雲麓仙府,就是為了給他在戰場上染上劇毒的姐姐求藥。
明決道人贈他解藥之後,聽說他姐姐很快便康複,還在信中囑咐離風,說讓他留在人家家裡多乾點活,就當付醫藥費了。
沒想到能在這裡再見到離風,昭昭意外又驚喜。
扶雪專心地與離風商議接下來的路線:
“鬼族神出鬼沒,我們必須處處小心,要接近靈山巫鹹,就走這條最遠的路……我再提醒你一次,你現在的身份是隨妖族前來的觀禮的侍從,要是被抓到,把你的暴脾氣收斂一點,絕對不能硬來,要是挑起了妖族與鬼族的戰爭,我就殺了你祭旗。”
離風敷衍地應了一聲,隨即便被一旁的紅衣犬妖揪著耳朵讓他再好好答應一遍。
昭昭鮮少看到離風有這樣敢怒不敢言的時刻,原本沉悶的心情終於撥雲見月般清朗幾分。
隻是望向靈山巫鹹所在的方向時,昭昭還是生出了幾分擔憂。
靈山巫女大婚她都沒出麵,恐怕一定是在暗中謀劃著什麼,離風姐弟二人就這麼冒險潛入,希望不要遇到什麼危險才好。
離風和扶雪倒並沒有那麼多顧慮。
確定路線之後,他們挑了夜晚守備最薄弱的時間點,開始悄無聲息地朝著靈山巫鹹所在的朝天闕而去。
他們已經儘可能的掩藏行蹤,奈何越靠近朝天闕,守在附近的鬼兵就越多。
正當他們繞過一根梁柱,準備趁兩隊交接的間隙伺機而動時,極敏銳的鬼兵捕捉到一掠而過的人影,齊刷刷地轉頭看去。
陰森森的鬼兵整齊劃一地視線,多少還是令人背脊發寒。
然而還沒等離風和扶雪動手,那些鬼兵身後的柳樹忽然無風動了起來。
下一刻,還沒等那些鬼兵鬼卒反應過來,本是死物的柳枝突然以極快的速度生長蔓延,瞬間纏住他們的腳踝,用力拖入了一旁的潭水之中。
那潭水中堆積了無數白骨,彼岸花在淺潭旁開得鮮豔如血。
離風愣了一下,平日轉得不快的腦子,此刻竟意外地猜到了真相:
“……謝檀昭?是,是謝檀昭嗎?”
他能聯想到昭昭皆因在夜宴上見到了昔日的天樞道君。
那時的他不便在引人注目,易容換貌站在妖族的隊伍之中,但一眼就瞧見了謝蘭殊藏在了黑狐裘之下,隻在他行走落座時露出的儲靈袋。
雲麓仙府靈樹被盜之事傳遍了修界,離風用腳指頭想也知道是誰偷的。
他將謝檀昭隨身攜帶,必定是有能夠讓謝檀昭更快複生的辦法。
那麼,她修煉五十年就能離魂出竅也不是不可能。
如他所料的那樣,那柳樹的柔軟枝條上下晃了晃,像是個點頭的動作。
離風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小狗終於找到主人咯,是不是想馬上變回原型衝主人搖尾巴了?”
扶雪在一旁揶揄偷笑。
離風:“……我不會搖尾巴。”
不過此處並不是敘舊的地方,昭昭用樹枝指了指一個方向,示意他們那邊有人快來了,得趕緊回去。
離風意會了她的意思,但並沒折返,反而與扶雪一道朝更深處衝。
既然她都可以離魂出竅了,這不就更說明隻要再努努力,她差不多就能活過來了嗎!
昭昭無法阻攔,見狀隻得跟了上去。
魂魄脫離柳樹時,漂浮在半空中的昭昭瞥見了一道與她相似的身影。
是那個之前在謝蘭殊麵前胡說八道的遊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