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5宿舍內那個少年正說著孟晴的秘密。
聽完後,宋明亮托著沉沉的腳步離開了。他下了樓,向著304的方向走。
那裡有一個人,他的父親,宋強。
一想到他那裡,他渾身的血液就興奮地湧動了起來。
很奇怪,以前他不這樣的,以前他不想靠近宋強,甚至害怕見到他,想方設法地躲避他。
具體他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就記得,很小的時候,在親戚朋友中過得不怎麼樣的宋強,就對他要求特彆嚴格,動輒打罵。
他希望他能把每一分鐘都用於學習,他希望他不要亂出去玩,不要亂交朋友。
剛上小學時,有一次他帶著三個同學來家裡玩。工作不順利,疲憊回家的宋強,見他們正在家裡玩鬨,氣衝衝地把他同學趕走了,還把他狠狠打了一頓。
他永遠記得當時同學的害怕、震驚和看他的同情,也記得皮鞭打在他身上時火辣辣的疼痛。
自那以後,再也沒有同學會來他家玩,甚至在學校也沒有同學跟他玩了,越來越多的同學在背後議論他。
當然,他也不會再邀請同學來家裡玩,再也不,永遠。
他把自己關在那個狹小的房間裡,把所有的時間都用於學習,在一次次打罵中,越來越沉默孤僻,越來越怕宋強,打心底裡抗拒麵對他。
快到宋強下班時,如果他想上廁所,他會先開一道門縫,貼在門縫處看宋強有沒有回來。
發現宋強沒回來,他才會忙去洗手間。上完廁所,他依然會在洗手間門縫裡看宋強有沒有回來,如果很不幸,宋強回來了,他就一直坐在廁所,等著他離開客廳,他再出去。
有時候宋強發現他一直待在廁所,又會踹門把他罵一頓,打一頓也常見。
他認為他躲在洗手間是在偷懶,和他那些同事一樣。其實,他隻是不想麵對他。
他已經到了這個程度。
經常在他那個小房間的門縫裡看宋強在不在,看他在做什麼,隻是抗拒麵對他,不知道他在做什麼又不安心。
那個小房間像一個監獄,讓他日漸孤僻陰暗,卻也是他躲避怪物的安全港,那道狹窄的縫隙,就是他和外麵世界最安全的通道,他害怕,又渴望。
後來,宋強靠著那張嘴,靠著溜須拍馬,終於當了個小領導,漲了一點小工資,他們家生活改觀了一些,他也終於在親戚麵前有了點臉。
也就是從那時開始,他開始對他有了另外的意見。他覺得他不會說話,覺得他不夠活潑外向,以後沒出息。每次在親戚的飯桌上,在他同事來家裡吃飯時,都會逼他敬酒說好聽的話,並當眾說他沒用。
因他的經曆,在他淺薄的經曆裡,隻有有朋友有人脈,會說話的會來事,會討領導歡心的人,才會有出息。不然就算他學習好,考上好大學也是白搭。
有什麼很可笑的事嗎?宋明亮覺得這就是世上最好笑的事。他小時候趕走了他的朋友,對他動輒打罵,逼他做一個聽話沒麻煩好好學習的乖孩子,後來,他又嫌棄他不活潑不會說話,不會熱情地討人歡心。
他說他給他起名為宋明亮,就是希望他做一個明亮耀眼的人。
可是,他做不了了。
他成為不了藺祥那樣明亮的人。
也做不了一個普通的,像孟天佑那種,有不招人喜歡的缺點,卻因有一個對他深愛的母親,而有底氣張揚的人。
更成為不了,他最奇怪最渴望的夏白那樣的人,古怪,也不愛說話,卻有兩個人無條件地護著他,安靜地吸引所有人的視線,讓人不知不覺就把心神放在他身上。
他叫宋明亮,他不明亮。
他是個陰暗地躲在那個狹小房間,小心翼翼地窺探著他童年那個巨大的恐怖的怪物的人,早已日漸自卑、孤僻、陰鬱、灰暗。
就像此時,他身上每一個細胞都在像魔鬼的嘴一樣叫囂著,想要和小時候一樣,去看宋強在哪裡,去看宋強在做什麼,去更近距離地看宋強在想什麼,去更深入地了解宋強。
這樣他才會安心,安心地沉溺在內心那個黑暗狹小的房間裡。
宋明亮一步步靠近宋強,他看到宋強長著嘴應該是在說什麼,他聽不到,他隻鼓噪著靠近他,再靠近一點,再看清楚一點,看到更深的地方。
徹底看清了,和以前一樣在狹窄逼仄的視角裡。
*
藺祥腿長跑得比花昊明還快,他第一個來到304宿舍門口。
本以為沒什麼事的他,僵立在宿舍門口,這次他沒有嘔吐,眼睛卻滿是驚駭。
花昊明第二個到,也驚訝地站在了門口。
夏白因孟天佑耽誤了一下,第三個到,看到兩人這樣站在門口就知道出事了。
兩個超過180cm的男生站在門口,幾乎就把宿舍那個小門堵住了。夏白從他們中間推開一道縫隙,從狹窄的縫隙裡向裡看,也微微怔了一下,和他們一樣說不出話。
那個一直低著頭的少年,爬到了宋強的身上,抱著他,將頭伸進了他的嘴巴裡。
舍管很快帶著保安趕來,將宋明亮從宋強嘴裡拉出來,把已經死亡的宋強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