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人都會想到這輩子做過的傷天害理的事,如果沒有傷天害理的事,做過一些壞事可能也算。人活一輩子,怎麼可能沒做過一件醃臢的事。
可是在眾人麵前,說出這些事,有點反人性。
“我小時候就對弟弟懷有嫉妒之心。”女孩一站上去,想都沒想就開始說,她像是練習過無數遍,說得非常順暢。
“爸爸媽媽都更偏心他,隨時隨地地偏心。過年的時候,他們給他買了兩身新衣服,而我還穿著堂姐已經有補丁的舊棉襖。”
“他在我麵前炫耀,我一氣之下就把他推到了湖中,我沒想怎麼樣的,以為湖上的冰隻會讓他滑倒,沒想到,冰裂了,他掉進了湖中,被救出來後,發了好幾天高燒。”
女孩咬了咬唇,看向神像時,眼睛都紅了,不知道是羞愧的,還是其他什麼原因,“我好惡毒,我生了一顆如此惡毒的心,那可是我的親弟弟啊。”
“接著,我上了中學,我們班數學老師是金牌老師,全班同學都很喜歡他,他選了我做數學課代表,對我非常信任。我經常跟他一起改試卷,有一天他關上了辦公室的門,一邊摸我一邊說喜歡我。”
“第一次我沒做什麼,次數多了,我忍不了,把這件事告訴了爸媽,被爸媽打了一頓,沒有辦法,我寫信到教育局。”
“數學老師被辭退了,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同學們都排擠我,說我汙蔑老師,把一個金牌老師害得那麼慘。我太過分了,他隻是摸了我,我卻害得他家破人亡。”
女孩的眼淚一滴滴落下來,在她腳邊積聚成一小團。
她的聲音也帶了哭腔,“後來,我終於可以自己賺錢了,交了個男朋友,我對他特彆好,省吃儉用給他買他想要的東西。”
“他跟我們工廠宿舍的一個女生偷偷在一起。那個女生在宿舍裡拿著他給她買的名牌護膚品炫耀,我好嫉妒,我偷偷在她的護膚水裡加了石灰水,可是石灰水沒有化開,被她發現了,我被男朋友打了,我反抗了,也把他打得頭皮血流。”
“我的嫉妒心太重了,我好醜陋,我好狠毒。”
……
玩家們聽得很沉默。
他們沒聽出罪孽,隻聽到一個女孩從小到大的悲慘,一個女孩的反抗也能叫罪孽?
按照這個標準,人要完美到一絲錯都沒有,才算沒罪孽嗎
?
女孩以撕開自己傷疤的方式,在神像麵前懺悔自己的“罪孽”?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在好像非常漫長的一段時間後,終於結束了。
夏白看向坐在神像旁邊的白姑,第一次在她臉上看到了一絲泄露的笑,非常隱晦。
第二個上去的,是另一個前一批的人,也是一個女人。
一個隻有一隻完整胳膊,另一隻胳膊隻有上麵一段,麵容滄桑的中年女人。
她比女孩平靜很多,全程沒有眼淚,連眼眶都沒有紅。
“我害死了奶奶,因為她在療養院一年要花掉十二萬,以前沒人給她交錢,隻有我一個人交錢。”
“我快被這筆錢壓得喘不過氣了,那天看到叔叔他們家買車時的照片,看到他們笑得那麼開心,去療養院時,看到奶奶埋在馬桶裡開心地喝水,我就動了殺了她的心思。”
“我心理扭曲,我是變態。”她麵無表情地說,像是已經麻木了。
“我害死了我的孩子。那天晚上我丈夫喝得醉醺醺地被人騙著輸了幾十萬,他回來發酒瘋哈哈笑,我第二天就去把肚子裡的孩子打了,我沒有讓他見一天這個世界,我好狠毒。”
“我偷過彆人的包。”
“我搶過盲人的錢。”
“我砸過彆人的豪車。”
……
她沒有什麼表情地把自己的罪孽一一說出,說完對著神像磕個頭,就下來了。
白姑臉上沒什麼表情,她說:“下一個。”
下一個就是玩家了。
他們不知道這次懺悔,是不是要真的說自己的罪孽。
遊戲的主題就是贖罪,看起來是真的要把自己的罪孽全部說出來,不說的話,可能沒法贖罪,可能會受到懲罰。
可是說了就沒事了嗎,人都想把自己犯下的事好好藏起來,生怕彆人發現,誰又想說出來呢。
沒有一個玩家站起來,都想看看彆人是怎麼做的。
夏白看了一圈,見沒人要起來的樣子,他站了起來,走到神像麵前。
白姑說:“你們剛來,我提醒你們,一定要如實說,如果你們身上哪些罪孽沒說出來,被白海仙發現了,我也幫不了你們。”
夏白點頭,“姑,你放心,我一定如實好好說。”
白姑皺眉,“你叫什麼?”
夏白:“不帶姓氏叫姑,更親切點。”
這是他跟藺祥學的,藺祥經常姐啊,哥啊,姨啊的叫。
藺祥說,這是他叱吒商場的父母告訴他的,親切,很好套近乎。
夏白第一次用這個方法,跟npc套近乎。
白姑冷漠地說:“叫白姑。”
夏白呆呆地:“哦,白姑。”
白姑糾正了他的稱呼,這才說:“開始吧。”
夏白立即認真說了起來,“我的第一個罪孽,就是毀了一個曾經同學的學業。”
一聽就是校園暴力。
校園暴力是非常可惡的
,也是相對常見的,隻是沒想到,這樣一個漂亮又可愛的女生也會校園暴力。
“我小學時從一年級跳到三年級,三年級的一個同學看不起我,說我一定跟不上學習進度,還要讓我喊他哥,他教我。一個月後我就跳級到五年級了,他深受打擊。接著我又跳到了六年級,很快中考全班第一,他接連被打擊,失去了學習的動力,後來連大學都沒考上。”
“……”
好一個來自學霸的校園暴力。
“對此,長大懂事的我也贖罪了。聽說他沒考上大學,我帶著好朋友去慰問了他,並給他介紹了一份殯儀館的工作。”
“……”
白姑語氣緩慢地,緩慢到像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問:“你小學就沒做過比這更有罪的事?”
夏白:“沒有了,畢竟我小學滿打滿算隻有兩年。”
“……”
夏白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白姑的臉色,繼續說:“真要說,其實是有的,我小學就偷偷跑到殯儀館打擾工作人員工作,我沒覺得打擾,燒爐工說的,他說每次他要火化屍體時,我就麵露悲傷,很影響他工作,他很為難,工作有點痛苦。”
“……”
夏白接著說:“轉眼就到了高一,對了,初中我也跳了一級,所以很快。高一時,我做過最罪惡的事是,高一在外軍訓時,我特彆想墳地,哦,忘了懺悔了,我挺喜歡屍體的,所以,我大半夜偷偷跑出來,去墳地轉悠。”
“我在墳地看到一個人,以為是被家人扔到墳地重症要死的人,開心地把他背走了,誰知道他隻是夢遊的同學,他醒來跟我說話時,我都有打死他的想法了。有這個想法,我好惡毒。”
“……”
夏白懺悔完這件事,接著說:“高三那年冬天,我爺爺死了,為了讓他多陪陪我,我沒有給他下葬,就留他的屍體在家裡過了很長時間。我不孝,這是我最大的罪孽。”
“後來,我常常覺得,我不拯救世界,是我的罪孽。”
“……”
夏白麵對白海仙虔誠懺悔了自己一生的罪孽。
懺悔室裡一片詭異的沉默。
聖遊公會三人組都認定她沒有說真話,至少她隱瞞了什麼沒說。
要不然她怎麼不說她男友剛死沒多久,她就跟男友的上司搞到一起了?很有可能,男友還沒死,就搞到一起了。
而她又是現在通靈者的心肝,通靈者一定會幫她通關遊戲,所以,不說真話,隱瞞罪惡是通靈者示意她的,要不然她不會這麼淡定地懺悔這些亂七八糟的。
三人知道這次懺悔該怎麼做了。
白姑好像不相信,再一次問:“真的隻有這些?如果你有隱瞞不報,會受到白海仙懲罰的。”
夏白睫毛微垂,在昏暗的燭光下落下一片扇形的陰影,抿了抿唇。
白姑看出了什麼,說:“如果你不說,你的這一罪孽會愈加深重,會帶到你的下輩子。”
夏白抬頭看向神像,說:“確實還有一件。我記憶裡就沒在父母身邊陪過他們,我大概讓他們痛苦了挺長時間,而且,他們就在我不遠處時,我沒有認他們。”
江清風、薑倚彤和老楊同時抬起頭。
三人視線都久久落在她身上。
少女站在猙獰的白海仙像前,表情沒那麼靈動,更顯得虔誠聖潔,仿佛她麵對的不是邪神,而是真相信仰的天神,在祈禱著什麼。
她看起來二十歲左右。
二十歲左右。
三人看得有些恍惚了。
薑倚彤轉頭看向江清風,見他的眼眶又紅了,即便過了這麼多年,而且這一次,不是在夜深人靜無人時。
她剛要拉他的手,他已經站了起來。
薑倚彤心裡一慌,以為他又要變成以前亂認兒子的狀態了,接著才發現那個女孩已經下來了,該下一個人上去懺悔了。
她更加慌張了。他們還不知道,這場懺悔是不是要懺悔真實的罪孽。
剛才女孩應該就沒懺悔真正的罪孽,她是那個深不可測的男人的女朋友,可能知道什麼遊戲內幕。
這意味著,可能不說真實的罪孽更安全。
而江清風,她知道,他一定會真實地懺悔,即便他知道危險。
這件事如一座沉重的大山,已經壓在他心裡太久了,他需要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