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 31 章 “阿父領你看熱鬨。”……(1 / 2)

第三十一章

但他並沒有拉動大個子。

大個子捏著他的胳膊, 慢慢將他的手拿開,幽深視線看向長勢極好即將豐收的糧食。

劉季眼皮狠狠一跳。

“莫走漏一個六國餘孽!”

披甲執銳的衛士們縱馬而來,聲勢極為浩大, “劉季, 你在這裡做什麼?還不快回你該回的地方——”

衛士聲音微微一頓,腰側佩劍瞬間出鞘,“他是誰?!”

——對於這種臉生且極具威勢的黔首,寧殺錯也不放過。

長劍指向大個子, 大個子眼睛輕眯, 手指緊握成拳。

劉季呼吸一頓。

“個子這麼大, 膽子怎麼小?”

下一刻,劉季一巴掌拍在大個子腦殼。

大個子完全沒有防備,被他拍了個趔趄。

“你做什麼?!”

大個子回神,瞬間暴怒。

“閉嘴, 還不快去提水!”

劉季跳起來罵大個子, 嗓門遠比大個子更要高,“要是水稻有了好歹, 咱們來年都得餓肚子!”

“餓死你不打緊, 你的父老鄉親都被你連累餓死了怎麼辦?!”

大個子微微一愣,靜了下來。

——這話是大實話,種子雖然是秦人的, 但這種東西的確能救他的江東父老。

大個子冷哼一聲, 提著水桶去打水。

劉季忙不迭對衛士解釋, 抬手指了指悶不做聲去打水的大個子腦殼,“對不住,我這位兄弟腦子有點不正常,不吼著跟他說話他聽不懂。”

“您放心, 我們這就去打水,絕不給你們添麻煩!”

“你認識他?”

衛士半信半疑,看了又看在不遠處的水井處打水的大個子。

劉季點頭哈腰,“認識認識,認識得不能再認識了!”

“這是跟我一起來的老鄉,我們那水田多,所以比較緊張水稻,一直在這兒盯著水稻,半刻都不敢馬虎呢!”

“哎喲,火勢越來越大了!”

劉季抬手一指向水稻田燒過來的火光,臉色頓時變得極為難看,“不跟您說了,我們去打水!”

對於普通黔首來講,種在上林苑的糧食是能夠救他們性命的東西,劉季臉上的緊張完全不是作偽,那是身為黔首對糧食的最本能也最天然的緊張,親衛再看大個子,大個子人長得大,力氣也大,單手提起木桶,抬手一潑,將旁邊的水稻田潑出一道巨大的水印來。

——這是防止火勢燒過來的一種方式,提前用水把火與水稻隔開,可以不讓火勢燒到稻田上。

親衛不再懷疑,手裡的佩劍送還鞘中,“快去!”

“不能讓水稻蒙受半點損失!”

“諾!”

劉季立刻應下,拔腿便往水井的方向跑,大個子又打上來一桶水,他二話不說提在手裡,一股腦往火光上麵潑。

兩人一個力氣大,一個動作快,不一會兒,燒到水稻旁邊的火勢明顯弱了下來,不再順著風勢往稻田燒,劉季這才鬆了一口氣,抬手擦了把頭上的汗。

駐守在上林苑的衛士們也顯然早有準備,對這場由六國餘孽造成的叛亂儘在掌握。

火光衝天中,喊殺聲也衝天,有六國餘孽喊的殺儘秦狗,也有衛士們喊的儘誅賊寇,劉季聽得不耐煩,低聲罵了句臟話。

——打打打,打個屁!

有互相捅刀子的時間不如多種幾株糧食,這才是真正能救人性命的東西,遠比虛無縹緲的複國大業與皇帝陛下的千秋萬歲來得實在得多。

“大個子,你可彆學這些人,天天正事不乾想屁吃。”

劉季氣喘籲籲澆著水,不忘與大個子交流攀談,“要是皇帝陛下還想著修阿房宮,修秦直道,修什麼萬裡長城,再興師動眾打匈奴打南越,咱們底下的人日子肯定不好過,賦稅高不說,還得給皇帝當牛做馬去乾活。”

要是在以前,他是能理解六國餘孽叛亂複國的心情的。

以前的王未必是明主,但現在的皇帝讓人把日子都過不下去,對比產生美,可不就對那早死的王推崇備至麼?

“但現在不一樣了。”

肩膀累得疼得厲害,劉季抬手揉了揉肩膀,“阿房宮秦直道萬裡長城都不修了,南越不打了,匈奴雖打但用兵不多,咱們黔首不用天天去服徭役了。賦稅高是高了點,但這種種子要是推廣開來了,那些賦稅也就不高了。”

大個子劍眉微動。

燥熱夜風拂過他鬂間碎發,男人冷冽眉眼有一瞬的迷茫。

“生活有了盼頭,還折騰那些有的沒的做什麼?”

劉季斜了一眼大個子,“你年輕,力氣大,為人也講究,以後帶了種子回郡縣種,肯定身受父老鄉親愛戴。”

“民心有了,再琢磨琢磨秦律,當個秦吏不在話下——”

“誰要當秦吏?”

沉默良久的大個子臉色驟變,冷聲打斷劉季的話,“你要當你去當,我沒心思當秦吏!”

被人粗暴打斷話,劉季不僅不惱,仍是一臉好脾氣,方才滅火的時候累得夠嗆,現在停下來渾身都是疼的,就連胳膊都被火苗燎了一大片,隻是剛才著急滅火,完全沒留意,靜下來的時候才發現疼。

劉季從水桶裡舀了一勺水,往自己胳膊上衝,冰涼井水衝在被火燒過的地方,灼熱的痛感降低很多,他便又舀水,繼續衝胳膊。

“那當然,我肯定是要當的!”

劉季瞧了一眼大個子,大個子的手也被燒到了,於是把舀出來的勺子裡的水澆在大個子手背上,“不僅要當吏官,還要當大官,最大的官!”

“......”

夏蟲不可語冰。

但冰涼井水衝在火燒過的地方的確舒服,大個子沒有阻攔劉邦的動作,背靠著樹乾坐著,勉為其難聽他繼續絮絮叨叨。

“以前六國還在的時候,什麼官啊將軍的,全是他們貴族才能當的,跟咱們普通黔首沒關係。”

劉季一邊舀水一邊道,“現在六國沒了,一切執行秦製,人頭論軍功,黔首也有當官封爵的可能。”

“要是怕死不想去打仗,還能去考秦吏。”

“不用多有才乾,略識幾個秦字就能通過考核,我的亭長就是這麼來的。”

“不過我覺得這種考核製度持續不了太久。”

想起貼在村頭用油處理過不懼雨打風吹的告示紙,劉季有些唏噓,“小公主得天書傳授造紙術,有了紙,書籍就不再是貴族們的囊中之物,製度與思想的傳播會變得非常快,紙比絹帛便宜,比竹簡方便,黔首讀書識字的門檻會大大降低。”

“這樣一來,識字的人就多了,識字的人一多,以後的考核標準肯定會跟著水漲船高。”

“像我這種識幾個秦字就能當亭長的事情,以後估計不會再有了。”

大個子冷笑,“既如此,你想要當大官的夢想怕是要中道崩卒。”

“哎,你這人怎麼這麼不會說話呢?”

劉季手裡拿著木勺,啪地一聲拍在大個子手背上。

大個子手背剛被火燒過,猛然挨了木勺一下,男人眼皮一跳,抬腕把手收了回來。

大個子收回手,劉季便拿木勺敲大個子腦殼,把大個子腦殼敲得DuangDuang響,一邊敲一邊沒有好氣道,“你就不能盼我點好?”

“咱倆可是風裡來火裡去的過命交情,我要是當上大官了,還能少了你的好?”

“住手!”

大個子被他弄得無比煩躁,抬手推開劉季的手。

但他萬萬沒有想到劉季手裡的木勺裡麵還有小半勺水,他一推,劉季失去平衡,勺子裡的水迎麵潑在他臉上,將人澆了個透心涼。

“......”

“......”

“哎喲,這咋還往自己身上潑水呢?”

有與劉季交好的衛士路過,見此不免問了一句,“身上也被火燒到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劉季爆發一串大笑,“他自己要澆的,涼快!”

大個子忍無可忍,“劉季——”

劉季瞬間丟了木勺,跑得比兔子都快,“這可是你自己弄的,跟我沒有半分關係!”

——一邊跑,一邊不忘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你要是不動我的勺子,裡麵的水根本不會灑在你身上!”

“閉嘴!”

大個子人高馬大速度快,很快追上落荒而逃的劉季,然後抬起一腳踹在劉季身上,將人踹倒在地上,提起拳頭往上砸,“我今天跟你沒完!”

“哎哎哎,彆打臉——”

上林苑中,響起劉季的鬼哭狼嚎。

·

王賁微闔眼,側耳傾聽被嚴刑拷打的六國餘孽的尖聲哀嚎。

聲音刺耳得很,但當這些人是為破壞糧食而來,甚至策劃刺殺皇帝陛下時,痛苦的叫喊便成了動聽的樂章。

王賁眉頭微動,蒼白病容有了幾分活泛神色。

——多來點,他愛聽。

“將軍,又死了一個。”

親衛拱手來報。

“嘖,不經打。”

王賁歎了一聲,“六國絕滅,連帶著那些身強體壯的士人都沒了,隻剩下一些身體孱弱的蟲豸,經不得風浪,也受不住刑法,略打他們兩下,他們便死了。”

“無趣。”

王賁嘖了一聲,無比嫌棄。

“......”

將軍您清醒一點!

能在您刑法下活下來的人基本不存在!

親衛試探道,“那剩下的人......”

“今夜本將心情好,不殺人。”

王賁道,“在沒有問出他們的下一步行動之前,不得傷了他們性命。”

親衛打了個哆嗦。

——您還不如殺人呢,落在您手裡的人,一頭碰死都比活著痛快。

“喏。”

親衛應諾而去。

逼問六國餘孽的親衛退下,又一個親衛前來彙報,“將軍,江東來的那個可疑黔首並未參與叛亂。”

“不僅沒有參與,甚至還在火勢起來之後與沛郡的劉季一同打水救火,把自己的手與胳膊都燒傷了。”

王賁挑眉,眸色變得玩味兒起來,“這麼說,他與六國餘孽並未瓜葛?”

“這......”

親衛心裡有些發虛,斟酌片刻回答道,“並無確切證據證明他與六國餘孽並無瓜葛。”

“六國餘孽混入上林苑後,曾與他有過短暫交流,但為了不打草驚蛇,末將不敢離得太近,故而也不曾聽清他們的對話。”

“那便是知曉六國餘孽的行動,隻是沒有參與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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