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信牽出一匹馬。
翻身上馬,奔馳校場。
“喲,韓信,你也在呢?”
有衛士前來選馬,見韓信在試馬,便與韓信寒暄幾句,“正好,快來幫我選匹溫順的小馬。”
自韓信來了上林苑,這人便頗為照顧韓信,韓信對他印象還不錯,聽到他的招呼便停下馬,“你的相馬術遠在我之上,還需要我替你選?”
“嗐,這不是相馬術不相馬術的事情。”
衛士道,“陛下今日得了閒,親自教公主騎馬,給公主挑的馬不僅要溫順,更要漂亮,可這漂亮的範圍大了去了,我瞧著漂亮,公主瞧著卻不漂亮,那我的差事便辦砸了。”
“你比我懂女孩子的心,你來幫我選匹漂亮的。”
衛士笑眯眯,“若能討公主歡心,你這月的夥食我給你包了。”
這是一個不錯的差事,韓信來了興致,很快挑出幾匹適合女孩子騎的漂亮小馬,“這匹,這匹,和這匹。”
“行,就這幾匹。”
衛士伸手拍了拍韓信肩膀,“走,咱們一塊去複命。”
“你來了這麼久,還沒見過公主吧?我帶你去見見!”
黃石公眼皮狂跳。
好的,他知道他剛才為什麼打噴嚏了。
——韓信這種拿腦子補打仗天賦的人,被人賣了還會給人數錢,一旦拿捏了韓信,他這顆惜才愛才的心可不就跟著被拿捏了麼?
李斯這廝著實雞賊!
·
李斯向蒙毅使了個眼色。
蒙毅會意,拱手向嬴政道,“陛下,韓信前來送馬。”
章邯眼皮微動。
劉季摸了摸下巴。
——韓信這廝可不是愛出風頭的人,這個時候怎突然給公主送馬了?
劉季瞧瞧蒙毅,再瞧瞧笑得春風和善的李斯,瞬間斷定一件事——韓信被人算計了。
可蒙毅與李斯有這麼大的膽子嗎?
敢拿公主的安危去算計韓信?一個雖有打仗天賦但此時籍籍無名的韓信?
沒由來的,劉季想起有事沒事愛找韓信說話的澆水老頭了。
老頭是個暴脾氣,每當發現他又瞧呂雉時,總能迎麵給他一盆水,將他澆得透心涼,他還沒從落湯雞的情況中反應過來,老頭的破口大罵已經在耳邊,比他流氓比他無恥比他罵人更難聽,主打一個氣死人不償命。
嘴巴這麼毒,還能活到這麼大年齡,此人不是有大才,就是大有來曆招惹不起,他忍,不套麻袋揍老頭。
——蒙毅李斯要算計的人不會是這個該死的糟老頭吧!
劉季眼前一亮。
如果是這樣,那可太好了!
“韓信?”
這個名字有些耳熟,鶴華想起來了,“蒙上卿,是那個我跟阿父說過的韓信嗎?”
“是。”
蒙毅點頭,“公主要見嗎?”
“要!”
鶴華十分期待,“他有哪方麵的天賦?跟雉姐姐還有蕭何他們一樣嗎?”
蒙毅笑著搖頭,“不一樣。”
“此人在兵法上頗有造詣,遠在我之上。”
蒙毅離自己遠,抬腳踹也踹不到自己,王離輕嗤一聲,“你又不是領兵在外的將軍,在你之上有什麼值得炫耀的?”
“等哪日你大兄回來了,叫他與你大兄過兩招,他若能贏了你大兄,那才叫厲害。”
“少將軍,您這話便有些孩子氣了。”
李斯笑道,“大秦猛將如雲,可蒙將軍卻隻有一位,他若連蒙將軍都贏了,那豈不是大秦第一將?”
嬴政懶懶抬眉。
“大秦第一將?他想得美!”
王離嗤笑,“與蒙將軍齊名的還有我阿父,我阿父之下有屠睢,咱們大秦什麼都缺,唯獨不缺武將,這大秦第一將的名頭,他下輩子也彆想拿到。”
李斯啞然失笑,“少將軍又孩子氣了。”
“蒙將軍也好,上將軍也罷,甚至屠國尉也無妨,這些將軍們長韓信太多,等韓信初露頭角的時候,他們已經卸甲榮養,根本無從比較。”
“故而這大秦第一將,也可說是韓信這個時代的稱號,他的時代,他為——”
“他為大秦將軍而非大秦第一將。”
王離冷冷打斷李斯的話,“李廷尉,你真當關中子弟後繼無人麼?”
作為關中子弟,他最討厭李斯這種外來者。
拿了九卿的位置還不夠,現在竟想染指將軍位,甚至明目張膽貶低關中將領抬高無名小輩。
簡直可笑!
蒙毅難得與王離統一戰線,斜了一眼李斯,“李廷尉,你失言了。”
“蒙上卿,並非我失言,而是韓信委實是絕世將才,不在少將軍之下。”
李斯道。
“不在我之下?”
王離雙手環胸,“你叫他過來,我倒想看看,他哪點能勝得了我。”
李斯立刻吩咐衛士,“少將軍有命,快去叫韓信。”
嬴政懶懶挑眉,眸色變得玩味起來。
鶴華突然有種不好預感。
她自幼被阿父養在身邊,耳濡目染下,對朝政也有一些了解,知道朝中現在分為幾派,以王賁蒙氏兄弟為首的關中武將,以王琯為首的關中內臣,另外一種是李斯這種投奔大秦的外來戶。
同為關中人,武將與內臣們雖政見不和,一個喜戰一個厭戰,但到了關鍵時刻,他們總會達成一致,而作為第三方的李斯這種外來戶,當然看不慣關中人的一手遮天,尋到機會便會在朝政裡安插自己的人,期待有朝一日能與關中人分庭抗衡。
內臣倒還好說,王琯年歲已長,李斯正當壯年,此消彼長下,遲早有一日會把王琯的位置瓜分乾淨。
但武將就不一樣了,那是一顆人頭一顆人頭殺出來的戰功,不是你三兩句話或者辦三兩件漂亮事便能抵消的,在王琯榮養後內臣幾乎一李斯馬首是瞻的情況下,武將們仍是鐵桶一塊,李斯根本插不進手。
今日李斯終於尋到了可塑之才,有望在武將們的位置上撕下一塊來?所以才敢這般挑釁王離,讓王離當眾與韓信當眾鬥一鬥兵法?
——王離雖不及其父其祖父,可也是年輕一代武將裡的佼佼者,若能勝了王離,那麼關中子弟皆是韓信的手下敗將。
鶴華伸手拉了下王離衣袖,“王離,彆衝動。”
“我知道。”
王離瞪了一眼輕捋胡須勝券在握的李斯,壓低聲音與鶴華耳語,“那個韓信我見過,無論是騎射還是馬術,都遠在我之下,他不可能嬴我。”
章邯適時開口,“少將軍,排兵布陣並非個人勇武,個人的一騎當千決定不了整場戰局的勝負。”
“章邯說得對。”
鶴華不懂打仗,但她曆史學得比王離好,“你看薑太公,他還是一個須發皆白的老翁呢,不一樣戰無不勝?”
“韓信那小子也配跟薑太公比?”
王離伸手拍了拍鶴華手背,“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但我若不出頭,關中子弟還有誰能出頭?”
“關中子弟皆虎狼,何時連應戰都不敢?”
王離隨手扯了外衫,裡麵是錦衣祥雲紋的箭袖戎衣,“縱然韓信是當世太公,我也要鬥他一鬥。”
“可是韓信是奇怪女人再三交代的人啊。”
理是這個理,可鶴華越想越覺得這件事不簡單。
她抬頭瞧瞧阿父,不明白阿父為什麼不阻止這件事,王離若是敗在名不經傳的韓信手裡,阿父也是丟臉的。
可阿父不僅不阻止,甚至還有一種頗感興致的意思在裡麵。
——阿父也希望王離與韓信比一比?借此看一下韓信的能力?
可是王離輸了會好丟人的。
想了想,鶴華拉著王離壓低聲音道,“你與他比三樣,一為騎術,二為箭術,三為兵法。”
“兵法麼,沙盤演練便好了,不必動刀動槍的,見了血多嚇人呀。”
“對,不見血。”
王離點頭,“你膽子小,嚇到你就不好了。”
“至於沙盤,我那有現成的。”
鶴華對章邯使了個眼色,“去,把我的玉石瑪瑙沙盤拿過來。”
“?”
沙盤還有玉石瑪瑙的?
少將軍一頭霧水。
章邯應諾而去。
“阿父,既然是將軍之爭,不如比這三樣,騎術箭術和兵法,如何?”
鶴華笑眯眯對嬴政撒嬌。
嬴政眼皮微抬,“可。”
韓信送馬而來。
然而尚未走進院,便被一臉喜色的親衛攔下,“韓信,你的出頭之日來了!”
“李廷尉為你爭取了與王家少將軍當眾比試的機會,你若能贏少將軍,以後必能平步青雲,扶搖而上!”
韓信險些一口氣上不來。
不是,他隻是不善交際,但不至於看上去這麼蠢笨如豬吧?
——當眾勝了王翦之孫王賁之子,他以後還要不要在鹹陽城待了?
韓信一言難儘,“我是刨了李廷尉家的祖墳嗎?”
“他為什麼這麼害我?”
“咳,少年人血氣方剛是好事,但也要注意說話分寸。”
李斯從親衛身後走出,“韓信,本官是看重你,才舉薦你與少將軍比試。”
“......”
好的,他連廷尉李斯一並得罪了。
“你現在隻有兩個選擇,要麼被少將軍報複,要麼被我報複。”
李斯抄著手,笑得一臉法家人的和善,“韓信,你選哪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