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敢敷衍比試,我現在便敢要了你的性命!”
韓信心梗。
不是,這人翻臉的速度怎麼比翻書還快呢?
叫他認輸的人是他,不許他敷衍比試的人還是他,這種前倨後恭前後矛盾,怎麼能做獨當一麵的大將?
韓信有些無奈,“我再怎麼不敷衍,我的騎射也不是少將軍的對手。”
“這樣吧,少將軍,騎射這種沒什麼懸念的事情就不要比了,咱們直接比第三項——”
“閉嘴!”
“必須比!”
王離最討厭這種沒甚血性的兒郎,“你若輸給我,哼,韓信,你就等死吧!”
韓信皺了皺眉。
高官貴族有一個算一個,沒有半個講道理的。
廷尉李斯威脅他比試,這位少將軍的威脅更是赤/裸/裸,他一個沒名沒姓的小郎將,不想比必敗之試怎麼了?
行吧,比就比。
騎射這東西他的確不擅長,但領兵作戰靠的不是個人勇武,單兵作戰再怎麼厲害,弩箭足夠多的情況下一樣能被射/成刺蝟頭。
“先比什麼?”
韓信問王離。
“馬術。”
王離瞧了瞧初習騎射的韓信,很有大將之風,“你不是自幼習騎射,跟你比馬上動作太欺負你。”
“校場跑三圈,你若能追上我,此次比試便算作你贏。”
韓信有些意外,“這麼簡單?”
“隻要能追上少將軍,便能算我贏?”
“當然。”
王離挑眉,“你能追得上我?”
“試試吧。”
韓信拍了拍馬脖子,跟觀戰的衛士再次確認一遍,“我若能追上少將軍,便算我贏得比試?”
“算。”
衛士覺得韓信在做夢。
莫說騎射一般的韓信了,哪怕把校場裡的人全部算上,比少將軍騎射更厲害的人也找不出幾個來。
——所以他一度很迷惑上將軍對少將軍的評價,這樣的少將軍也能算資質平平?若這叫資質平平,那麼他們這群連十歲少將軍都比不上的人是不是該一頭碰死?
原諒真正資質平平的人不懂這些天賦異稟眼裡的資質平平。
“開始!”
旗手發號施令。
王離如離弦之箭一般衝了出去。
韓信尚未反應過來,被迫吃了一嘴黃塵。
“彩!”
關中子弟齊齊喝彩。
——這次倒不是看熱鬨不嫌事大,而是王離的馬術的確出彩。
“咳咳咳咳!”
韓信抬手扇著黃塵,重重咳嗽著。
過了好一會兒,被馬蹄揚起的黃塵終於落下去,少年才慢騰騰驅著戰馬追王離。
差距如此明顯,高台之上的鶴華鬆了一口氣,“阿父阿父,王離是不是贏定了?”
“不到最後一刻,勝負便是未知。”
嬴政伸手揉了下鶴華腦殼上的小揪揪。
“可是差得這麼遠,韓信要怎麼贏王離?”
鶴華有些不解。
嬴政眼皮微抬,“還記得王離方才說過的話嗎?”
“王離方才說的話?”
鶴華想了一下,“他說隻要韓信能追得上他——”
鶴華聲音戛然而止。
——王離隻說韓信追上他,但卻沒有說圈數,他跑兩圈韓信跑一圈,二人擦肩而過的時候韓信說什麼都能將他追上。
“這、這勝之不武。”
鶴華替王離鳴不平。
章邯看著又跑了一圈逐漸追上慢悠悠的韓信的王離,平靜出聲,“公主,兵者,詭道也。”
“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遠,遠而示之近,攻其不備,出其不意,此為兵家之勝。”
這話有點深奧,鶴華不太聽得懂,雖然聽不懂,但她看得懂王離與韓信的距離越來越近,大抵是覺得勝利就在眼前,原本悠哉悠哉驅著戰馬踱步的韓信終於不再懶洋洋,而是回頭瞧了瞧即將追上自己的王離。
“少將軍,隻要我能追上你,就算我贏?”
韓信問王離。
王離嗤笑,“你能追得上我?”
少年一夾馬肚,戰馬即將超過韓信。
韓信等的就是這一刻。
“駕!”
韓信聲音清朗。
戰馬與王離並駕齊驅。
然而下一刻瞬間,他以逸待勞的戰馬掠過王離。
“少將軍,我贏了!”
韓信回頭看王離,“我超過你了。”
“???”
“我跑了兩圈,而你連一圈都沒有——”
王離聲音微微一頓。
——他方才並未說在同等圈數下韓信追上他才算贏,他隻說了隻要韓信追上他,此局便算韓信贏。
“第一局,韓信贏。”
衛士強忍笑意。
王離攥著馬韁,恨不得掐死方才不夠嚴謹的自己。
“第二局,比箭術。”
衛士道,“十支羽箭,中紅心多者贏。”
侍從給二人分發羽箭。
韓信接下羽箭,有些意外。
這位少將軍的肚量似乎比他想象中要大,輸了就是輸了,不找理由和借口,更不會來找他這個鑽空子贏了的人的麻煩。
韓信鬆了口氣,試了試弓弦,準備開始下一場的比試。
“少將軍不可!”
彎腰試弓弦的他突然聽到衛士急呼。
他下意識抬頭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入目的是王離拈弓搭箭,利箭直衝自己。
“......”
好的,這位小將軍有肚量但不多。
“方才是我不夠謹慎,但這一次,我不會再輸給你。”
少將軍捏著箭羽,聲音惡狠狠。
“哦。”
韓信吃力給弓上弦,“少將軍這麼厲害,肯定能贏我。”
“你知道就好。”
少將軍冷笑一聲,手裡的弩箭轉了目標。
“嗖——”
利箭破空而去,正中紅色靶心。
“彩!”
關中兒郎高聲喝彩。
韓信艱難拉開弓弦。
不知是不是見慣了王賁蒙恬又或者王離蒙毅這種騎射無雙的人,上林苑的衛士默認他既然在兵法上頗有造詣,那麼他也是這種人,給他拿的是與王離一樣的硬弓,這種硬弓在王離手裡如彈弓,在他手裡叫使出吃奶的勁兒才勉強拉得動。
——就他這種臂力,能贏極善騎射的人才有鬼。
但,如果對象是王離的話,那也不是沒有可能。
韓信拉著弓弦,抬頭瞧一旁的少年。
少年顯然想一雪前恥,這次沒有秀自己比百步穿楊更誇張的箭術,什麼第二支箭破開第一支箭的箭羽,然後釘在第一支箭的位置上,而是老老實實規規矩矩一箭一箭射出去,讓每一支羽箭都留在靶心上。
且少年對靶心的掌控力極強,為了防止弩箭相互擠壓,他還貼心將羽箭射得很分散,避免箭頭太密集會將靶心直接射掉。
韓信眸光微動。
——這把穩了。
黃石公輕捋胡須。
雖然性子又焦又躁,但難得可貴的是這人的脾氣不影響他對戰局的掌控,暴跳如雷時思路也很清晰,知道吸取教訓,不重蹈覆轍,大將之風在他身上表現得淋漓儘致。
鶴華有些緊張,“阿父,王離這下能贏了吧?”
“十支箭他已經中了九支,隻剩最後一支箭沒有射出了。”
再瞧瞧韓信,很好,十支箭同樣射出了九支,不同的是有六支不曾中靶心,隻有三支勉強掛在靶心上。
嬴政眼皮微抬,“此局要看韓信。”
韓信笑眯眯,“少將軍,你九支箭皆落在靶心上,這最後一支箭,你要小心了。”
“此弓乃硬弓,而你又以力氣見長,這靶心隻怕未必能受得住你連射十支箭的重量。”
“如此淺顯的道理,你以為我會不知?”
王離兩指搭箭,“我從第一支箭開始,便一直收著力氣。”
“莫說隻是十支箭,縱然二十支三十支,這裡的靶心也能承受得起。”
搬來靶心的衛士微微一愣,臉色瞬間變得極為難看。
蒙毅抬手扶額。
“嗖——”
最後一支箭從王離手中射出。
鶴華緊緊攥著小拳頭,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不能再輸了!
三局兩勝,若這局再輸了,便是徹底輸了。
“砰——”
弩箭正中紅心。
“贏了!”
“少將軍彩!”
關中兒郎連聲喝彩。
王離抬眉,衝台上的鶴華驕矜一笑。
“王離贏了!”
鶴華拍著小手手,“太好了!他終於贏了!”
嬴政鳳目輕眯,視線落在臉色有些古怪的衛士上。
黃石公忍俊不禁,“蒙上卿,你多此一舉。”
“我的確不該插手。”
蒙毅掐了下眉心,“他比我想象中要機警。”
“嘩——”
下一刻,釘在靶心的羽箭嘩啦啦掉落,不一會兒,原本掛著十支弩箭的靶心隻剩兩支弩|箭在上麵,弩|箭搖搖欲墜著,隻需來一陣微風,便能將它們全部刮下來。
“!!!”
“怎麼回事!”
周圍關中子弟目瞪口呆。
韓信慢悠悠射出最後一箭。
準頭不太好,有點偏離靶心,但儘管如此,他的靶心上仍有三支弩箭。
——他贏了。
“怎麼回事?這難道不是顯而易見的嗎?”
韓信放下弓弩,“衛士與少將軍極為熟悉,知曉少將軍臂力過人,怕少將軍將靶心射穿,特意給少將軍換成比平時更為堅硬的靶子。”
“而少將軍呢,同樣知曉自己力氣大,若用平時的力氣來射箭,不出十箭,便會將靶心射穿。”
“所以咱們的少將軍特意收了力氣,防止自己射穿靶心之後一支弩箭也不中,然後再度被我贏了去。”
“衛士有心,少將軍同樣有心,這本是好事。”
“可惜有心遇有心,便是收了力氣的弩箭遇到堅硬的靶心,哪怕一時射中靶心,但經過接二連三的震動,也足以將上麵堪堪掛著靶心的弩箭震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