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第 71 章 敢想更敢做。(2 / 2)

“等我這幾天忙完了,我再出宮找他玩——”

一隻手落在她頭頂敲了敲。

“十一,成長總是痛苦的,但你是朕的女兒,你不必這般自苦。”

阿父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鶴華呼吸為之一輕。

不必這般自苦,是意味著她的阿父自己身後是深淵,所以不想她與阿父一樣孤立無援沒有退路麼?

阿父一路走來失去了太多。

母親,兄弟,摯友,他們手持利刃,一次又一次將刀尖插入阿父胸口,阿父受夠了來自至親至近之人的背叛,所以舍不得讓她走自己的老路,留蒙毅這條退路在身邊也無妨?

因為隻要蒙毅在她身邊,便能將所有背叛與傷害抵禦在宮門之外,她不必經曆被背叛的徹骨之痛,隻需亦步亦趨跟著阿父的腳步,做阿父最中意的繼承人便好?

“若舍不得蒙毅,便去尋他哭一哭。”

嬴政聲音不急不緩,“他素來心軟,見你這般難受,興許便會留下來。”

鶴華心臟狠狠一顫。

可是蒙毅沒有心軟。

她也曾派侍女去尋蒙毅,但蒙毅總是推脫,說他有事在忙,說待他忙完,定會來宮中尋他。

但蒙毅沒有。

或許是工作的交接的確讓他忙得頭昏眼花,又或許他太清楚自己見了她便會心軟,所以連最後的告彆都省了,推脫自己忙事情,沒有來見她。

這樣也好,彼此乾脆利落畫上休止符,不成為彼此路上的絆腳石。

——他日後出將入相,而她會成為阿父最為滿意的繼承人。

“不必著急長大,你才十二,有些事情晚一年也無妨。”

嬴政手指落在鶴華頭上,輕輕揉了揉她的發,“朕登基為王之際,才十三歲,你到明年再來學阿父。”

鶴華難過起來。

她的阿父,大秦殺伐果決的帝王,給了她帝王所能給她的最大自由。

不逼迫她成長,不逼迫她割舍。

擺在她麵前的永遠是兩條路,向左還是向右,決定權在她。

可是啊,無論給她多少次選擇的機會,她的選擇隻有一個——她要做阿父的驕傲。

鶴華慢慢抬起頭,與嬴政極為相似的鳳目此時清楚映著嬴政的影子,“阿父,不能總是依賴旁人,這樣不好。”

嬴政輕嗤一笑。

鶴華不太明白阿父此時的笑代表著什麼。

想了想,大抵是覺得她的話太過孩子氣,一個虛歲十二的人,說話老氣橫秋,一副小大人模樣,在真正的大人眼裡,就是邯鄲學步一樣的傻氣。

但這種事情無足輕重,因為她手裡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

呂雉雖沒有做成治粟內史,但官拜工令,這個位置比治粟內史更適合她,且隸屬少府,聽從她的指派,不必聽公卿大夫們的詰責,這可以讓她更加心無旁騖去做自己的事情。

比如說自動紡織廠的推進,再比如說水泥路的推行。

她的五年計劃裡路是最重要的東西,要想富,先修路是最白的道理,如果有一條通暢的道路,那麼這個地方產的東西才能更快運送出去換成貨幣。

阿父當然明白路的重要性。

自國庫有了錢,阿父便一直在修路,八年的時間修了三條路,要路上不長草,要路上下雨不生泥,這對於沒有瀝青的大秦來講,是一件極其挑戰工匠技術的要求。

但這個時候的工匠真的很聰明,他們經過反複試驗,真的找到了辦法,把土烤熟,再經過特殊的燒製加入鹽堿,這樣路麵不僅堅硬規整,且被改變了土質的道路更會寸草不生,如後世的柏油路似的。

當然,也的確不輸柏油路。

有的豆腐渣柏油路三五年便壞,但阿父所修建的直道經曆過兩千年的風吹雨打後,仍被二十一世紀的人所使用,至今不生草木,土質堅硬沒有泥濘。

毫無疑問,這是一項不輸長城的偉大工程。

但長城盛名在外,秦直道卻籍籍無名,追其原因,不過是修得少,保留得也少,如今仍被使用的,隻有鹹陽到九原郡的一條,也就是後世的西安到包頭,南北向,長達七百多裡。

以前沒有水泥,單是燒製土質便能耗費數年功夫,但現在不一樣了,有了水泥,便能省去好多事,縮短至少一半的時間。

她把這件事情算進來,包括自動織布機。

這些事情不再由治粟內史撥款,而是由她的私庫出,這是她第一次擔起的政治重任,她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推進這件事。

她足夠受寵,小金庫也足夠多,再加上兄長姐姐們的資助,以及阿父又私下補貼了她一些,她的自動紡織廠終於順利在阿父劃給她的土地上開張,廠房還沒建好,但門頭已經掛出來了,那是阿父親筆所寫的名字——十一紡織廠。

規劃圖是她從二十一世紀的文獻裡扒出來的,然後根據大秦的實際情況稍稍改動了一下,便可以招募工人開始建造廠房。

工人也是現成的,她的名聲太好,又有呂雉為主導的加持,招募工人的告示剛剛貼出去,便招募到了需要的工人,水泥與鋼筋運過來,便能開始建造。

一切都是有條不紊地進行。

她有事沒事避著王離,時不時來紡織廠巡查,將自己忙得像隻小陀螺,這樣就能不去想蒙毅的事情。

她還是太小,容易受心情影響,等她長成阿父的模樣,便什麼都不會影響到她。

“這個地方的地基已經打好了。”

呂雉瞧了一眼亦步亦趨跟在鶴華身後的章邯,笑眯眯向鶴華解說,“那塊地方明日便能好,還有那一塊,已經開始澆築修建了。”

鶴華微頷首,“雖說趕工,但也要注意工人安全,千萬不能出現草菅人命的事情。”

“公主放心,我留意著呢。”

章邯時刻守在鶴華左右,呂雉實在避不開,猶豫片刻後,還是當著章邯的麵問了出來,“公主,明日便是蒙上卿遠赴北疆的日子了,您當真不去送一送?”

章邯眼皮微抬,目光落在鶴華臉上。

鶴華麵上有一瞬的僵硬,但很快,她又恢複往日的言笑晏晏模樣,“不送了。”

“我若鬨起來,蒙上卿怕是又舍不得走了,既如此,我又何必耽誤他的拜相路?”

呂雉微不可查地歎了口氣。

“時間不早了,王離該回來了。”

鶴華看了眼天色,“我這幾日不便見他,便先走了,工廠的事情你多費心。”

不止這幾日,她這月餘時間都不想見王離。

少年清淩傲氣似驕陽的意氣風發如同致命的罌/粟,會讓她沾染之後變得如他一樣,會想要掙脫一切桎梏,會想要順從自己的本心,肆無忌憚沐浴在陽光之下。

可她不能這樣。

倒不是矯情,而是王離是簡在帝心意氣風發的少將軍,而她是迫切想要得到公卿大夫認可的繼承人,她和王離走的路不一樣,當然不能如王離一樣肆意妄為。

鶴華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隻小心翼翼避開王離。

再過幾日便好了。

再過幾日,蒙毅遠走北疆,她縱是被王離所攛掇想去找蒙毅,但萬裡之遙的距離也會讓她望而卻步。

鶴華打算得極好。

王離入宮,她便出宮,王離出宮,她便老老實實待在宮中,當她想躲一個人的時候,那個人是很難找得到她的。

直到那日殘陽如血,她與六姐姐在桂光宮中遊玩,外麵突然傳來一陣騷亂,章邯瞬間上前,將她護在身後,馬蹄聲卻奔騰如雷,越來越近。

緊接著,是王離闖入宮門。

少年顯然是練騎射剛歸,身上的薄甲武服與弓/弩尚未褪,馬蹄踏倒大片奇花異草,身後還追著一群衛士——

“少將軍,夜闖宮門形同謀逆,快停下!”

衛士們試圖阻攔他的前進。

但他的騎射遠在衛士之上,而五年的西南之地的曆練更讓他有了豐富的實戰經驗,他左奔右突躲避著衛士們的阻攔,一路來到她所在的樓閣之下。

“喲,這是乾嘛呢?”

六公主施施然往底下瞧了一眼,手裡的團扇半掩麵,揶揄笑出聲,“王離,你要謀逆?”

這話雖是笑著說,可殺傷力卻極強,底下的衛士心頭一凜,一擁而上去攔王離。

王離的行動由遊刃有餘變得行動遲緩,每一步都走得很艱難,王離眉梢輕挑,改變戰術。

又一個衛士被撞倒,身上甚至見了紅,鶴華緊張極了,手指緊緊攥著衣袖,生怕真的鬨出人命。

——若鬨出了人命,那便是徹底坐實謀逆。

可馬背上的少年卻並未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待躲開衛士的追捕,他便抬起頭,對輕搖團扇的六公主笑出一口大白牙,“公主,王家世代忠良日月可鑒,我怎會謀逆?”

簡直胡鬨。

章邯眼睛輕眯,抬手奪了侍立在一旁的衛士的弓弩,拈弓搭箭,箭指王離,“王離,退下!”

“這裡是桂光宮,不是你能胡來的地方!”

“我沒有胡來。”

王離抬頭,“我今日夜闖宮門,隻為十一而來。”

鶴華呼吸微窒。

“十一,你是公主,你不必委曲求全!”

王離對二樓上的鶴華伸出手,眼眸如星河璀璨,“下來,我帶你去找蒙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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