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第 74 章 上位者永遠不會有錯。(1 / 2)

第七十四章

“彩!”

王離朗聲開口, “這才是大秦公主該有的模樣!”

不止是大秦公主該有的模樣,他還從那張略顯稚嫩的小臉上看到了陛下的模樣,殺伐果決, 翻手為雲覆手雨。

——這才是被陛下養在身邊親手帶大的女兒,不止模樣相,連性情都像了十成十。

他可太喜歡十一現在的模樣了!

王離抬手往嘴裡送了一口酒,眼睛亮晶晶,“十一, 你知道你前幾日像什麼嘛?”

“你前幾日做事瞻前顧後, 畏首畏尾, 不像是大秦公主,更像是流落在街頭巷尾的小可憐。”

蒙毅眉頭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目光落在鶴華身上。

他是看著鶴華長大的, 這位公主乖巧懂事, 聰明過人, 是位讓人很省心的公主。

——當然, 僅限於她心情好,且沒有被激怒的情況下。

作為最受帝王寵愛的公主,這位公主該有的公主脾氣一樣都不少,喜華服,好音律,美味佳肴一點不能少,若不是前幾年輕徭薄稅與民休息讓國庫虧空得厲害, 她還會將身份使然的窮奢極欲發揮到淋漓儘致。

喜歡享受, 以前是寬厚善良,而今是但卻有鋒芒,方才處理衛士便是最好的寫照。

似這樣一個人, 他很難想象她會前怕狼後怕虎,如王離話中所說,活像是被人丟棄在街頭的小可憐。

他想象不到那種畫麵,更不敢去想。

但他的眉頭還是不由自主蹙了起來,胸口也悶得厲害,他看著她的臉,思緒有一瞬的凝滯。

“流落街頭的小可憐?”

蒙毅看了又看主位處的鶴華。

“對,就是流落街頭的小可憐。”

王離大口喝著酒,“前幾日的公主一點不像公主,可憐兮兮又故作堅強的,瞧著彆提有多不順眼了。”

鶴華噗嗤一笑,嗔了王離一眼,“什麼小可憐不小可憐的?我哪有這個樣子?”

“好,你說沒有便沒有,我全聽你的。”

辛辣味道入喉,王離痛快歎了一聲,“但我跟你講,還是現在的你瞧著順眼。”

“既為公主,便該驕縱跋扈,不受旁人的約束。”

“什麼乖巧懂事,什麼溫柔善良,那是約束普通人的,不是用來約束公主的。”

王離抬眼看鶴華,笑出一口大白牙,“十一,你就應該永遠是現在的樣子,永遠自信張揚,顧盼神飛。”

鶴華下巴微抬,一臉篤定,“放心,我永遠都如今天這樣。”

那些不自信,那些試圖按部就班走著前人道路來博取彆人的中肯的她,再也不會有了。

——她是什麼模樣,該由她來定義。

蒙毅眼皮微抬。

他該欣慰的,為陛下感到高興,更為公主感到自豪,但當他看到略帶稚氣的小臉上滿是堅毅之色,他心裡突然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他一路看著她長大的小公主不再將他視為退路,更不會再習慣性依賴他,她已經學會自己走路,她再也不需要他了。

這大概是一種什麼感受呢?

大概是盼著孩子長大,可又怕孩子長得太快離開自己的老父親心情。

蒙毅自嘲一笑。

鶴華手指輕叩茶盞前的案幾。

侍從極有臉色,立刻上前添茶。

“蒙毅,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鶴華端起茶盞,“謝謝你這些年對我的照顧與教導,也謝謝你——”

聲音微微一頓,鶴華輕哼一聲,“隻謝你對我的照顧教導便好了,其他的便不謝了。”

二十一世紀有一句很火的話,大概意思是感謝苦難吧,那些殺不死你的,都會讓你更堅強。

她不喜歡這句話,弄得苦難仿佛是一種恩賜似的,自己要感謝它沒有把自己弄死,所有才有越來越強大的自己。

這句話完全是駁論。

為什麼人一定要曆經苦難才能成長?

生在象牙塔裡的嬌嬌女,隨著時光的飛逝也會有自己的主張,而不是飛來橫禍,在高壓與痛苦之下將原來的自己完全摒棄,換一個麵目全非的自己,美名其曰這就是成長需要的代價。

她不喜歡這樣的成長。

這種成長更像是被苦難壓垮脊梁之後的妥協。

張揚熱烈的自己被自己親手埋葬,然後還要告訴彆人,自己做得很好,這是生活必須的事情,誰都躲不掉。

這是被逼無奈的讓步,一步一步與苦難和解。

過往歲月被一刀切,性格裡的棱角被全部打磨,隻剩下東西與行屍走肉沒什麼區彆,唯一的區彆的是自己還活著,還知道疼,在回想起自己也曾意氣風發,一諾千金重時會有一瞬的失神,隻是這種失神會逐漸麻木,最後當彆人再提起,自己便會自嘲一笑——

“嗐,當時還是太年輕。”

一句太年輕,便將自己與過去分割。

她不喜歡這樣。

誠然,人生之路會有各種無奈的抉擇,可她希望,無論做了多少次選擇,無論第多少次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她都能有勇氣去選擇自己最喜歡的那條路,而不是最適合的。

她不妥協,也不和解。

她會如阿父一樣逆流而上,在波濤洶湧人群中走出一條屬於自己的路。

“我能成長得這麼快,是因為你的斷舍離。”

鶴華端著茶盞,看著下方的蒙毅,“可是這種斷舍離讓我有一段時間很痛苦,自我懷疑,誤入歧途,如果不是王離夜闖宮門將我帶走,隻怕我現在都陷在那種怪圈不可自拔。”

蒙毅斟酒動作微微一頓。

他沒有抬頭看鶴華,但他能感覺得到,鶴華此時的目光定然落在他臉上,那雙像極了陛下的眼睛此時略帶不滿瞧著他,灼灼且略帶埋怨,燙得他麵上有些疼。

“我知道你是為我,可我不喜歡你的這種為我好。”

鶴華道,“我更知道我終有一日要走到這一日,早一日走到,我日後的路會更好走。”

“可儘管如此,我依舊覺得這條路不應該由你來開啟。”

“蒙毅,你一直是我的退路,而不是你親手將這條路斬斷,以此讓我習慣身居高位的高處不勝寒。”

蒙毅捏著酒盞的手指微微收緊。

鶴華的聲音仍在繼續,“可是蒙毅,身居高位便一定要做孤家寡人嗎?”

宴席是公宴,但更是私宴。

宴席上隻有鶴華王離並蒙毅的幾位心腹,都是鶴華以往朝夕相伴的人,花廳裡沒有外人,她說話也更為肆無忌憚,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她已經不需要再去在意旁人的模樣,所以她想說什麼便說什麼。

“我不覺得這是一件正確的事情。”

“沒有人規定,上位者一定是孤獨冰冷的。”

“縱然有,到了阿父與我這一代,這樣的事情也會被全部打破。”

鶴華看向蒙毅。

男人並未抬頭,隻瞧著手裡的酒盞,像是在欣賞酒水的成色似的,但她知道,絕對不是,蒙毅並不注重口腹之欲,酒水是西南之地溫柔綿長的醉明月,還是關中之地辛辣無比的燒刀子,蒙毅都不會有太多的關注,他之所以此時在盯著自己的酒盞看,而不是抬頭看她,是因為他在心虛。

他意識到自己單方麵的斷舍離會給她帶來傷害,更會傷害到她對他的感情與依賴,但是無論重來多少次,他依舊會走這條路。

——他希望她永遠獨立自主,不去依賴任何人,哪怕這個人是他。

燭火剪著男人消瘦下巴。

搖曳的光暈一點一點暈開,和著羽人座檀香爐裡吐出來的嫋嫋熏香,勾勒著男人的眼角與眉梢。

鶴華的聲音一下子軟了下來,“蒙毅,我很依賴你。”

“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是。”

蒙毅肩膀微微一顫。

像是有些懷疑自己聽錯了,男人耳朵動了動——以後,也是?

“但這種依賴不會影響到我對政局的判斷。”

鶴華繼續道,“所以蒙毅,不要去破壞這種依賴,好嗎?”

蒙毅呼吸微微一窒。

陪侍的副將們眼觀鼻,鼻觀心,安靜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裝鵪鶉。

——公主與蒙將軍的事情可不是他們這群人能置喙的,他們唯一出現在這裡的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陪襯。

就跟花廳裡的半人高的熏香爐,精致古樸的琉璃燈似的,是一種裝點花廳氣氛的工具。

偌大花廳,隨著鶴華聲音的結束而陷入沉默。

蒙毅手指捏著酒盞,慢慢去抬頭。

但頭抬到一半,他卻突然又停下,像是要緩一緩似的。

待緩了一會兒,睫毛斂著的幽深眼眸才順著錦毯一寸一寸向上走,一點一點移到鶴華身上。

而此時的鶴華也正看著他,鳳眸映著搖曳燭火,熠熠生輝的燭火便從她眼底燒到他身上,那是少年意氣的顧盼神飛,不管不顧在逆流之中做自己。

蒙毅突然便笑了起來。

——王離那廝說得對,這樣的公主的確很順眼。

“彩!”

寂靜花廳突然爆出一聲喝彩。

這聲音來得著實突然,蒙毅動作瞬間停下,動作幅度比方才大,手中酒免不得抖了下,幾滴酒水從酒盞裡跳出來,撒在蒙毅手指上。

而造成這一切的肇事者卻絲毫沒有察覺到蒙毅的細微動作,少年長腿一跨,從自己位置處起身,一手拿著酒盞,一手提著酒壺,大步來到蒙毅麵前。

見蒙毅手裡的酒盞仍是滿的,少年便放下自己的酒盞,抓著蒙毅胳膊端著酒盞往蒙毅嘴裡灌,一邊灌,還一邊埋怨,“十一說得這麼好,你怎麼不走一個?”

“......”

王離這隻野猴子就不能安安靜靜坐著嗎?

鶴華嘴角微抽。

一盞酒被灌了個一滴不剩。

“這才對嘛。”

王離滿意了。

少年心思隻在蒙毅身上,完全沒有留意主位上的鶴華目光,蒙毅喝完酒盞裡的酒,他便屈膝挨著蒙毅坐下,抬手拍了下蒙毅肩膀,“蒙毅,你跟十一什麼關係?”

“為什麼要跟著旁人去與十一劃清界限?”

若說去西南之地曆練的最大收獲是什麼,那麼回來之後蒙毅不再動不動便揍他絕對是第一個。

本著這種心理,王離見了蒙毅不再像之前那樣耗子見了貓,他可是從戰場上活下來的人,不僅活下來了,還戰功赫赫,聲名遠揚,作為大秦冉冉升起的絕世將星,他有什麼好怕的?

他當然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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