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第 114 章 泰山封禪。(2 / 2)

這是他最初頒布科舉選仕召令時說過的話,這句話並非是說說而已,而是他以此為標杆,身體力行執行著。

當然,李斯本質上並沒有背叛大秦而被趙高胡亥脅迫也占很大因素。

胡亥登基自立之後,李斯沒少勸誡胡亥好好治國,並上書了很多治國良策,在胡亥殘害重臣良將的時候,李斯也試圖阻攔過,可事實證明秦真的亡於胡,任他再怎樣勸阻,也更改不了胡亥一心霍霍大秦的意誌,反而因為自己時常出言相勸,最後落了個被胡亥腰斬於市的悲慘下場。

帶不動,真的帶不動。

任他有隻手補天之才,遇到胡亥也是無力回天。

基於這個原因,又因為李斯此人的確有大才,所以嬴政在警告李斯之後,依舊對李斯委以重用,兩人是兒女親家,還把他一心想要的左相位置給了他,甚至在刻石頌功的這種事情上,也放棄王賁蒙毅選擇了李斯。

王賁蒙毅是無條件忠誠,李斯是有條件的忠誠,知人善用如嬴政,一向都分得很清。

而嬴政也知道,在他選擇對李斯輕拿輕放之際,這位雖有經天緯地之才但善於投機取巧的法家代表人對他的忠誠度已經到達頂峰,他與王賁蒙恬蒙毅一樣,對他對大秦都是無條件無底線的忠誠。

可正因為如此,他才想讓李斯來主持刻石頌功的事情。

趙高胡亥死後,哪怕他不止一次對李斯說,前塵往事一筆勾銷,從今日起,他仍是他的心腹重臣,但李斯依舊戰戰兢兢,終日惶恐,生怕某一日他突然翻臉不認人,更覺得如此不堪的自己根本不配帝王這樣的厚恩,落個趙高胡亥的下場,才是他應得的結局。

這種情況下,李斯的進言出策都不像之前那樣敢於創新,而是越發保守,隱約向王琯靠攏,對於一個出身儒家卻成了法家代表人的廷尉來講,這是非常可怕的事情,他要的是法家代表人的李斯的膽大心細推陳出新,而不是他的一心求穩。

他需要給李斯隆恩。

一種讓李斯清楚知道,自己哪怕曾經走錯路,但在帝王心裡,他仍是值得托付萬裡江山的左膀右臂的隆恩。

刻石頌功便是很好的選擇。

宣告天下,永傳後世,他是始皇帝陛下身邊第一得用之人。

嬴政看向李斯。

不再年輕的男人鬂間已有華發,眉宇間屬於法家代表人的銳意也隨著時光的流逝而越發趨向平和,變得泯於眾人,他拾階而上,緩緩接過奉常遞給他的帝王功績錄,手指微微一顫,眼睛下意識瞥向嬴政。

嬴政此時也正在看他,鳳目淩厲,卻有何讚許之意。

李斯手指陡然一緊。

半息後,他低低一笑,收回視線。

平平無奇的公卿大夫驟然放光。

清晨的霞光落在他身上,他眼底的眸光比霞光更亮,他雙手捧著帝王功績,恍惚間回到自己第一次出現在帝王麵前——天下是秦王的,也是他李斯的。

他如此篤定自己的抱負會實現,自己的才華會得以施展,他與年輕的秦王注定是青史傳頌的明君賢相,以君臣相和的盛世賢名永傳後世。

嬴政眼底漫上淺淺笑意。

李斯鏗鏘有力的聲音響在祭祀大典之上——

“皇帝臨立,作製明法——”

“廿有六年,初並天下——”

鶴華心頭一熱。

這就是她阿父,天生帝王,心胸寬廣,是被人誤解的“暴君”,但更是公卿大夫眼裡值得自己奉獻一切的千古一帝。

“化及無窮,遵奉遺詔,永承垂戒。”

李斯收起詔令。

安靜著的衛士們爆發排山倒海的聲音——

“化及無窮,遵奉遺詔,永承垂戒!”

這注定是讓吝嗇筆墨如太史令也會濃墨重彩記上一筆的盛事。

當衛士們的聲音震耳欲聾,當公卿大夫們與榮有焉,當與嬴政麵和心不和的博士諸生們也被感染,所有人一起將封禪大典推向高/潮。

千古一帝,泰山封禪。

刻石頌功,青史永傳。

工匠們拾階而上,將始皇帝的功勞一筆一劃雕刻在大石上。

鶴華與所有人一起重複著刻石內容,漂亮鳳目看向嬴政。

彼時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而帝王在看向蒼茫雲海,長風卷動他的旒珠與衣袖,他的側臉完全出現在眾人視線,那是一張極鋒利的臉,久居上位者,讓他眼角眉梢都帶著帝王威儀,風卷雲動,恍如天神降世。

合該被人頂禮膜拜的神祇。

看著這樣的阿父,鶴華有些遺憾,另一個自己沒能參加封禪大典,看阿父威儀萬千的模樣。

可轉念一想,另一個自己是參加過這種泰山封禪的,在她的世界,她也曾隨著她的阿父登上泰山之巔,一覽天地浩瀚。

鶴華輕輕笑了起來。

這場盛事太讓人震撼,也太讓人心生向往,以至於在下山的路上,王離都忍不住偷偷問鶴華,“十一,有生之年,你會來泰山封禪嗎?”

“不是以皇太女的身份,而是如陛下一樣,以天下之主的身份。”

怕鶴華不理解他的意思,他又壓低聲音補上一句,“你會來嗎?”

“大概不會。”

鶴華不假思索道,“我若也來,隻會讓人覺得封禪泰山的事情太易得,後世的皇帝們稍微有點功績,便會想著效仿我與阿父,前來泰山封禪。”

“這樣一來,便會拉低泰山封禪的神格,讓原本帝王最高成就的一場祭祀大典,成為是個皇帝都能宵想的東西。”

鶴華搖頭,“我不要讓是個皇帝都能與阿父相提並論,阿父就是阿父,千古一帝,萬裡無一。”

“是這個道理。”

王離仍不死心,“可,若是你能超越陛下,做得比陛下還好呢?那你也不來泰山封禪嗎?”

鶴華斜了一眼王離,“你能超越你的祖父與阿父嗎?”

“這,不太容易。”

王離被噎得一窒,“祖父阿父聯手平六國,阿父又將歐洲等其他版圖全部納入大秦領土,是如今乃至未來的武將之最,讓陛下對他封無可封,我怎麼可能超越得了他們?”

“縱然我青出於藍勝於藍,可也沒有那麼多的土地讓我去開疆擴土。”

王離長長歎氣,“如今隻剩下一個楚地不屬於大秦,可那隻是一個島國,縱然我領兵將它攻下,也無法與阿父的戰功相較。”

“更彆提你們都說楚人很厲害,我不可能是他的對手。”

“我連楚地小國都拿不下,又怎能成為超越祖父與阿父的存在?”

“這就是了。”

鶴華道,“你的阿父是武將之最,百年內無人能超越他的戰功,百年後或許有人能達到他的成就,但那建立在天下大亂絕世悍將力挽狂瀾的基礎上,後人隻是複製他的戰功,而不是成為超越他的存在。”

“你如此,我也是如此。”

“阿父將嬴秦的旗幟插到世界每一個角落,是古往今來帝王之最,是空前絕後的始皇帝,我站在阿父的肩膀上,又有什麼資格說超越他?”

王離感慨萬千。

鶴華抬頭看向嬴政的背影,聲音不由自主帶了孺慕,“我的阿父是最偉大的君主,沒有之一。”

“我的阿父也是最偉大的將軍!”

王離心潮澎湃。

泰山封禪結束,眾人一路走走停停,一邊欣賞泰山美景,一邊時不時對景致與民生做出點評,等眾人從山頂回到地麵,已是金烏西墜,霞光滿天。

齊郡郡守引著嬴政往行宮走。

既然想讓儒家重新回到帝王視線,那麼他的動作就得快,最好敢在帝王禦駕親征之前便說服儒生,讓那些帝王與皇太女不喜的東西從儒家裡徹底踢出去。

當然,這並不是一件容易得事情,這幾日他接連舌戰群儒,也不曾勸動所有人,大多數儒生不為所動,端的是舍生取義也要堅守儒家原本的條理,這種做法不可取,所以他暫時放棄勸說頑固派,而是把溫和派爭取到自己這一邊,甚至還動用所有關係讓他們一同參加封禪大典,希望封禪大典的盛景能讓溫和派徹底倒向自己。

事實證明,封禪大典到底是封禪大典,典禮剛結束,那些模棱兩可的溫和派便聲音激動來找自己,什麼男尊女卑男女七歲不同席,那些都是糟粕,都是早該被摒棄的糟粕!

始皇帝陛下能有今日的威加四海,離不開皇太女的各種發明創造。

同理,也隻有這樣的皇太女,才有資格繼承始皇帝陛下的江山萬裡!

溫和派全部投誠,齊郡郡守心情大好,在晚間行宮設宴之際,便將溫和派的儒生引進給嬴政。

鶴華好奇看向被帶進來的儒生。

還彆說,早期的儒生就是與後世的儒生大不相同,最典型的對比是某乎上的一個提問,問孔子帶著學生周遊列國,戰國時代那麼亂,他難道不怕被人打劫嗎?

——這顯然是對早期儒生不了解才會有的提問,但凡知曉早期儒生的性子,就不會有這樣的問題。

先秦時期的儒生精通君子六藝,雖不是一拳能打死牛的程度,但也是三人不畏虎的彪悍,那麼大一群人走在路上,他們不去打劫彆人,已是他們身為君子處處以禮待人了,怎麼可能會被彆人打劫?

——戰國時期民風彪悍,儒生也一樣,這個時候的以理服人,可不是後世的純純靠嘴皮子。

而早期儒生與後期書生最大的差彆,是早期的儒生更務實,他們是真的想憑借自己的本事改變動蕩不安的時代,而後期的儒生,則越發趨向百無一用是書生。

在觀禮過封禪大典的盛景後,儒生們選擇向阿父投誠,著實不讓人意外。

“既如此,你們便隨朕禦駕親征,見證朕天下一統。”

嬴政聲色緩緩,“他日太史令寫史書經,你們可為佐證。”

“喏。”

儒生們心情頗為複雜。

儒家的第一要義是什麼?

是仁,是禮,是能不動刀兵變不動刀兵,講究以德服人。

但第一次正式拜見皇帝,皇帝便要領著他們去打仗,不僅沒有把儒家的要義放在心上,更是一種強勢施壓——所有諸子百家都是為帝王服務,帝王不喜歡的東西,便是沒必要存在的東西。

帝王雄心壯誌,百家諸子就該積極進取。

帝王休養生息,百家諸子便要與民養生。

隻有這樣,才是被帝王允許未來能在朝堂之上翻雲覆雨的百家諸子。

問題不大。

他們儒家都能出荀子,還能教出兩大法家代表人,再出些帝王親征他們便搖旗呐喊說陛下您打仗打得對的儒生又有什麼意外的?

儒生們雖心情複雜,但短暫糾結之後,很快接受自己的新身份。

而在行宮略做休整之後,嬴政踏上通往琅琊郡的馳道,在琅琊郡短暫停留之後,帝王禦駕親征,南下攻楚,誓要將最後一塊不曾插上嬴秦旗幟的楚地納為大秦版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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