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天河被夙辭這差的嚇人的臉色震到了, 欲言又止,“……怎麼、怎麼了?”
夙辭看著眼前無辜的岑天河,嘴唇動了動, 喉間湧起一股血腥味,夙辭喉結哽噎了下。沒發出聲音。
岑天河什麼都不知道,沒什麼可說的。
一切全怪自己。
又錯過了。
“夙辭?夙辭?”岑天河小心的問道,“你臉色怎麼突然真難看……是……中暑了?你怎麼了?”
夙辭深呼吸了幾下,聲音啞的可怕, “你說十五……遲錚,回來了, 你聯係得到他嗎?”
岑天河搖了搖頭, 囁嚅, “我怎麼可能有他的聯係方式。”
夙辭臉色差的實在駭人,岑天河不解但不知為何跟著焦急, 腦子一動道,“我知道他家住哪兒, 他很可能在家!我寫給你!我現在就寫給你……”
岑天河一麵飛速寫下地址一麵他回憶起二人初見時,夙辭問自己是不是有什麼兄弟或者表兄,後知後覺意識到什麼, 他筆尖一頓,發抖抬頭看向夙辭, 吃力的問:“你……你其實是在……找遲錚?”
岑天河不懂夙辭為什麼反應會這麼大,也不懂自己這莫名的慌張和萬分愧疚是怎麼回事, 隻能飛快叮囑, “聽我說,你先把錢給我,如果遲錚來幫我, 我幫你要他的聯係方式,好嗎?來得及的,來得及的!什麼都來得及……”
“來不及了。”
夙辭接過岑天河遞給自己的紙條,看著滿臉焦急的岑天河,猶豫片刻,抬手在岑天河頭頂輕撫了一下。
夙辭聲音沙啞,語調依舊平和,“我不怪你。”
夙辭消去了岑天河有關自己的記憶。
岑天河生性單純,從小到大被這樣苛待還能心懷善意,這樣的人,和自己陰差陽錯結緣,死後有可能會成為赤靈來尋自己。
還是算了吧。
如果來尋自己的人不是遲錚,那他不想要了。
夙辭雙目赤紅,消去岑天河記憶再出了教室後,強撐著人形讓自己出現在了附近一間有監控的教室中,將手裡裝了錢的信封放了進去,而後捏著岑天河寫給他的地址,在警笛聲中離開了學校。
沒等出學校,夙辭就放棄人形,化為靈師飛速朝著遲錚家而去。
老天從不願意給夙辭哪怕一點點的運氣,哪怕在他瀕死之際。
遲錚的家很大,人並不多,其中沒有遲錚。
但不用多看多找,踏進他家一步,夙辭就知道十五的房間在哪兒。
夙辭也馬上就能確定,那絕對是他的十五曾經住過的地方。
太熟悉了。
夙辭因情緒幾度崩潰再加上用了不少靈力來清除岑天河的記憶,畸化再次被提前,他這會兒已經無法化成人形了。
沒法化成人形,就沒法找人問問,他的十五在哪兒。
他不知道還能問誰,他的十五為什麼不在這裡,又去了哪兒。
夙辭坐在十五房間的窗口,定定的看著一屋子陌生又熟悉的陳設,麵色平靜,雙目淌血。
還是錯過了。
就差一點,還是錯過了。
這次明明已經算是找到了。
自己又搞砸了。
夙辭沒選擇漫無目的的出去亂跑,其實從學校出來時他就已經知道,已經沒希望了。
他無法化成人形,十五就看不見他,連見麵都不得,如何結緣。
十五這一世若見都沒見過他,又如何會同他結緣,再化為靈師同他有個更虛無縹緲的“以後”呢?
沒有以後了。
棋局已死,夙辭自己走到了絕路上。
最後的一點時間,夙辭選擇留在了十五的房間中。
房間主人吝嗇的沒有在這裡放哪怕一張照片,夙辭無法得知他的相貌,但這不重要,這熟悉的氣息已足以慰藉他度過最後的片刻時光。
畸化到來之前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淩遲般的痛苦,夙辭坐在十五房間的窗口,拿出了筆記本,寫滿了最後幾頁,然後獨自離開了。
十個小時後,岑家燈火通明。
遲錚討厭熱鬨,更厭惡應付一群並不熟悉的親戚。
晚餐時遲錚外祖父並不在,有遠親趁機同遲錚母親賣好,說學校裡今天出了事兒,有學生盜竊,警察把“那小子”帶走了,不過可惜很快就找到了其他證據,證明錢是個校外人士偷的,就將人放回去了。
“那肯定也是他平時品行不端,不然警察怎麼懷疑他?”
“想想他那個媽就知道了……有什麼媽媽就有什麼兒子。”
“這種人,根本不用費心了,上著學就進過警局,能有什麼出息。”
“這次不是他,下次沒準就是了,這種賤種……”
遲錚飯後借口最近倒時差疲憊,回了自己房間。
遲錚沒什麼父母緣法,相對於教育兒子,親生父母都有更在意的事情,對他一直都淡淡的,遲錚自己也並不是很在意,他天性就不喜歡和人親近,這樣更輕鬆。
遲錚推開自己房間門的時候,頭微微暈了下。
也許是最近課程多被迫造成的,也許是前些日子長途飛機上引起的輕微耳水失衡還沒好。
遲錚揉了揉眉心,走進房間,環視一周,覺得大概還是課程多引起的身體不適。
不然,怎麼會回了自己相對熟悉的環境裡,反而胸中發悶,心口發疼。
不過敏銳如遲錚,還是很快發現了自己房間相較離開時有一些不同。
遲錚的父母自小就有時不時檢查他房間的習慣,丟掉一些他們覺得遲錚不該有的東西,偶爾也會放下幾本他們認為遲錚應該讀的書或是幾張他們認為遲錚應該聽的膠片,遲錚早習慣了。
遲錚皺眉走到窗邊,拿起了一本略舊的筆記本。
遲錚飛速翻了一遍,而後隨手丟在了一邊,去換衣服了。
溫柔如夙辭,沒在筆記本中留下哪怕一個遲錚能看懂的字符。
筆記本的主人在三個小時前徹底消失在了這世上,在最後一刻,他用靈師們的古老文字將筆記本徹底寫滿,可惜在彼時的遲錚眼裡,滿滿一個筆記本,畫的全是毫無規律的奇怪線條圖案。
遲錚最終並未將那個筆記本丟掉,但並非是意識到了什麼感覺到了什麼,他以為筆記本是家裡人哪位長輩給他的,這樣的東西直接丟了一向是沒什麼好果子吃的,且他恰好剛剛選修過拉丁語課,記得教授提過的死語言的概念,筆記本裡的奇怪線條雖然和正常文字區彆很大,但也能看出來其中有些自身的美學規律,也能看出筆記本的主人是試圖在以此記錄什麼。
那一點點興趣讓他留下了那本筆記本,但那次回國後他的事情很多,遲錚很快就忘記了這件事。
轉天去學校辦理手續的時候,遲錚恰巧碰到了岑天河,想起昨夜席間聽到的閒話,遲錚皺著眉,停下來問了岑天河幾句是不是又遇到麻煩了。
但岑天河像是丟了魂一樣,一臉迷茫困惑,“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我昨天本來應該在記實驗數據的,但……”
岑天河尷尬道,“可能是我最近休息的不好吧,我腦子有點懵,記不太清了……不過你放心,警察根本沒帶走我,他們說調了監控,是另一個人拿的錢,應該是校外人士,錢已經找到了,沒事了。”
沒事就行,遲錚看了岑天河頸間同自己一模一樣的胎記一眼,明白這應該又是因為彼此奇葩的血緣關係引起的無妄之災,遲錚扭頭要走,岑天河急急忙忙攔著他,磕巴道,“……遲錚,謝謝你,真的……很對不起。”
遲錚沒什麼話同岑天河講,隻道,“不用跟我說對不起,我沒那麼在意你,也沒恨過你。”
遲錚說這話時是真心的,他的態度,很大程度上也治愈了岑天河無望的大學時光。
岑天河一直十分感激遲錚,因為對方跟自己說了,他沒恨過自己。
這已足以治愈他背負著原罪的少年時光。
直到兩人一起在一場車禍中喪生。
事與願違,即使被抹去了記憶,岑天河還是化身為赤靈了。
和許多不知道自己係鈴人是誰的赤靈一樣,在明白什麼是赤靈自己又因何成為赤靈後,岑天河無奈放棄報恩的想法,準備兢兢業業的從此奉獻自己無儘時光。
岑天河在見過大乾元從萬靈島出來後,一直在打聽遲錚的下落,兩人是一起出的意外,岑天河盼著遲錚沒有事兒,希望得到一個他還活著的好消息,但最終也隻尋到了遲錚的墓碑。
化為靈師本就是千歲一時的機緣,岑天河根本就沒往遲錚也能化為靈師上想。
他老老實實,兢兢業業的做著靈師的工作,任勞任怨但甘之如飴。
比起以往充滿壓抑和暴力的日子,如今雖然略有些孤獨,但總歸是充實又自由的,岑天河很喜歡靈師這份工作。
又過了一段日子,更大的驚喜出現,他竟見到了遲錚。
自然,再見之時,岑天河許久沒反應過來眼前的白靈是誰。
遲錚除了一身皮相同生前一樣,其他全變了。
也許是有感激的原因在,岑天河生前對遲錚的印象好到不能更好,就算性格有點淡淡的,岑天河也隻覺得他是因為背負的期待太多了,總的來說遲錚還是個安靜又貴氣,走在哪兒都會讓人喜歡的俊秀少年。
但如今的遲錚眸子成了白色,通透的眸子讓他顯得臉色愈發陰鬱淡漠,周身帶著藏不住的戾氣,讓岑天河有一些不安,他化為靈師快半年了,但還沒真的見過白靈。
據說白靈是極難出現的,必然是曾經背負了巨大的冤屈,心中執念過重,又要靈力本身超群,才能躲過化為怨靈的可能,作為白靈留在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