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疑舟開門出去了。西裝筆挺的修長身影緩步走出臥室,連帶著不緊不慢的腳步聲也逐漸遠去,最終消逝於晨風。
殷酥酥膝蓋一彎跌坐回床上,抿抿唇,抬手輕碰了下被他吻過的臉頰,隻覺耳根灼灼,心跳狂烈。
這樣的婚後生活,好像,並不是想象中的那樣難熬。
甚至還……不錯。
*
從主臥離開後,費疑舟徑自進了電梯,直達一樓,而後便邁著長腿閒庭信步,來到停於庭院中的勞斯萊斯清影車前。
何建勤恭敬地候在一側,看見大老板的身影,他臉上展露出從容溫雅的淺笑,伸手拉開了後座車門。
然而,就在費疑舟側身上車的刹那,何助理微愣,目光敏銳捕捉到了老板左臉上的那抹異樣。
但僅僅一眼。
很快何建勤便低眸將視線移開,假裝什麼都沒看見般的關上車門,上車,於駕駛席落座。
自從陳誌生接任駕駛員一職,何建勤已有數年沒有駕駛過這輛勞斯萊斯清影,暌違多日,再碰難免手生。為確保萬無一失,他剛才已經開著車在院子裡晃過兩圈。
“阿生怎麼說。”費疑舟戴上金絲眼鏡,邊翻閱何助理提前放在後座置物台上的文件,邊隨口問。
“阿生這人您也知道,部隊裡出來的,一切行動聽指揮,上級的安排和指示,他向來不會多問。”何建勤淡笑著回答,“不過,聽說以後要跟幾個女孩子24小時待一塊兒共事,他多多少少還是有點不自在。”
聽見這話,費疑舟動作稍稍一頓,想起昨晚的事,因而問:“對了。你昨晚去接那個經紀人,把她平安送回家了麼?”
“送回去了。”想起昨晚,何建勤向來溫淡無波的眼明顯掀起一絲浪,語氣依舊平靜,“我把她送回家以後,已經第一時間跟殷小姐回過話。”
“辛苦。”費疑舟淡淡地說。
最後兩個字音落下,車廂內便陷入一陣寂靜。
費疑舟注意力回到手中的文件上。
後座的老板不再發話,何助理自然也不可能再出聲閒聊。隻是,剛才匆匆一瞥,在老板臉上看見的某物實在過於紮眼,饒是何建勤平日裡多麼謹慎內斂言行有度,他也忍不住悄悄掀眼簾,透過中央後視鏡,往後偷看。
剛才會不會是看錯了?
不確定,再看一眼。
嗯?真的是吻痕。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我再看一眼。
不料,就在何助理往後排瞄去第眼時,後座的大老板冷不防地有開腔了。
費疑舟看著文件,眼也不抬地說:“很明顯?”
“……”偷看頂頭上司被現場抓包,向來以“成熟穩重沒有好奇心,絕對不窺探老板私生活”為人生座右銘的何助理,著實尬了一下。
足足過了秒鐘,何建勤才不甚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聲調格外平穩地回答:“有一點。”
費疑舟臉色如常,手中的紙張漫不經心翻到下一頁,從善如流道:“小姑娘比較膩歪。”
何助理:“……?”
我的天哪。
老板您現在是在跟我秀恩愛嗎老板?
何助理眉心不可控製地抖了抖,開著車懷疑人生了好一會兒,才擠出句回複:“可見您和殷小姐感情非常好,她很喜歡您。”
聽見最後半句話,費疑舟眼皮子撩高半寸,慵懶地問:“你真這麼覺得?”
何建勤知道自家老板這會兒心情好得不行,緊繃著的神經也跟著放鬆下來,麵露微笑,十分懂事地回答:“不止是我,阿生、慎叔,包括家裡的其他人。大家都這麼覺得。”
費疑舟聞聲,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沒有說話。
何建勤靜默了會兒,想到什麼,微滯,複又斟詞酌句地開口:“今天費董要到公司來,還有個高層會議要開,先生,您要不要戴個口罩?”
費疑舟:“戴口罩做什麼。”
這話反而將何生問住。何助理生生沉默了半秒,才回答:“您臉上的吻痕……”
“無妨。”費疑舟說,“新婚的太太熱情似火,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何建勤再默,心想您是老板您最大,您開心就好。
少傾,費疑舟又淡聲吩咐:“另外,下個月讓工會組織一次出國遊,就當是我送給全體員工的國慶禮物。”
何建勤:“好的。”
何建勤開著車,又過半晌,想起什麼,抬眸覷了眼中央後視鏡,欲言又止,似在考慮想說的話是否適宜此時開口。
費疑舟察覺,問:“有什麼事情就說。”
“上回您讓我查殷小姐試戲被打耳光的事,已經有結果了。”何助理道。
聽聞與她有關,費疑舟眉心微不可察地擰起一個結,嗓音稍沉:“說,怎麼回事。”
*
《濃霧之後》畢竟小製作,攝製計劃上寫得清清楚楚,攝製周期僅十來天,因此每天的拍攝內容並不算少。
殷酥酥今天拍了整十場戲,收工已經快十一點鐘。
和同事們打過招呼,她與許小芙一道走出片場,走到邊上的馬路牙子上等車。
秋意逐漸濃了,路邊的落葉顏色也已由綠轉黃,晚風一吹,絲絲涼意鑽便順著衣領鑽入脖根。
殷酥酥頭戴墨鏡口罩,身穿黑色長風衣,往街邊一站,不看臉也教人頻頻回眸。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咱們也能有粉絲蹲守。”許小芙搓著手噘嘴感歎,言辭裡滿是豔羨:“其它明星拍戲,又是路透又是跟拍,我們好冷清。”
“清淨點有什麼不好?”殷酥酥衝小丫頭一笑,“以後要是我大紅大紫,遇上個彆極端的私生粉成天尾隨,你估計心都得操碎。”
許小芙切了聲,不以為意:“我才不怕不怕私生粉呢。你不是說,費先生把他的私人保鏢撥給你當私助了嗎,那麼牛高馬大一個人,長得又凶,都不用動手,站在那兒就把私生嚇跑了。”
殷酥酥噗嗤一聲,“你這話,我一時間竟分不清你是在誇人家威武霸氣,還是損人家。”
許小芙吐吐舌頭,促狹地眨眼睛。
又過了約十分鐘,一輛純黑色邁巴赫終於從夜色中駛來,停在兩個姑娘跟前。
殷酥酥拉開後座車門,回頭一瞧,見許小芙站在原地不動,揚揚眉,說:“走啊,一起上車。”
許小芙愕然:“我?酥酥姐,我隻是不放心你一個人在這兒等,才陪你的。我上車乾什麼呀。”
“這麼晚了,我當然得先把你捎回家。像你這種傻白甜,半道上被人賣了都不知道怎麼回事。”殷酥酥抬手刮了刮許小芙的鼻頭,往後一站,兩手抵在她的背上將她往車裡推,“不許拒絕。”
許小芙沒轍,隻好乾巴巴咽了口唾沫,上了這輛隻在電視裡見過的天價豪車。
兩個女孩在後座落座。
駕駛室的陳誌生往後視鏡內看了眼,略微一怔,認出坐在殷酥酥身旁的姑娘。
長頭發大眼睛,膚色白得像北方的雪。
是之前照片裡見過的那個小甜妹。
後頭的許小芙滿臉新奇,正轉動著腦袋左瞧右瞧,視線冷不丁,便與後視鏡裡男人的目光撞到一起。
那是一種很難形容的眼神,野性,狼性,恣意桀驁,肆無忌憚,明明沒有任何不尊重的凝視和審度,卻令她心都抽緊起來。
噗通噗通。
許小芙心跳猛地加快幾拍。
“……”對視不到一秒,她便莫名心慌,很快低了頭將視線移開。
“抱歉殷小姐。”陳誌生也同時撤回視線,語氣淡漠地說,“慎叔找了個新的人接我手上的活,趕回去做了下交接。讓你久等。”
“沒有久等。”
特種部隊退役的精銳,渾身的氣場擺在那兒,不言不語也教人心驚。殷酥酥有點拘謹,衝陳誌生笑笑,“你時間卡得很好,我也剛出片場。”
簡單交流完,陳誌生發動了汽車。
殷酥酥連忙說:“哦對了,阿生。小芙家的地址是淮河路7號院,離這兒不遠,咱們先把她送回去吧。”
“不用不用。”
這個男人氣場太凜冽,比照片裡看著還要令人忌憚。許小芙下意識就想躲開,搖手拒絕:“那個,你、你把我送到前麵的公交站台,我自己搭夜間公交就行。”
陳誌生沒有出聲,低垂著眼皮,麵無表情在導航上鍵入“淮河路7號院”,朝目的地行駛而去。
已是深夜,道路暢通無阻。
十分鐘後便抵達目的地。
陳誌生將邁巴赫靠邊熄火。車一停穩,後座的許小芙便忙跌跌地跳下車,跟殷酥酥揮手告完彆後便轉身離去。
可剛走出半步,身形又頓住。
糾結再,她最終還是很有家教很有禮貌地回轉身,走到駕駛室車窗外抬手敲了下車窗:砰。
黑色車窗緩慢落下,男人冷峻寒冽的側顏映入她視線。
“那個……多謝哈。”她試著笑了下。
對方看了她幾秒,忽說:“陳誌生。”
許小芙呆住,一時迷茫:“唔?”
“我叫陳誌生。”男人說話的語氣很平淡,聽起來稍顯冷感,“以後都是同事,不用這麼客氣。”
“哦哦,對哦,同事。”許小芙心口又是一陣顫,清了清嗓子,儘量擺出副老氣橫秋的姿態,煞有其事道:“我叫許小芙。以後大家都是酥酥的助理,我算你前輩,以後你有不懂的,可以多問我。”
陳誌生瞧著她,挑了挑眉,繼而說聲再見將車窗升起。
黑色邁巴赫再次絕塵而去。
車上,殷酥酥隱約感知到一種微妙氛圍,忍不住抻長脖子,替她家小助理挽尊:“阿生,我家小芙才剛大學畢業,年紀小不懂事,就跟個小孩子一樣。有時候說話不過腦子,你千萬千萬跟她計較呀。”
陳誌生開著車,回想起剛才那一麵。女孩兒分明膽小如鼠,都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卻還是鼓起勇氣一本正經跟他說,她是前輩,要他不懂的就請教。
就,挺牛。
“……”想到這裡,陳誌生無聲地笑了下,漫不經意地回答:“本來她說得也沒錯。先來後到,在殷小姐你這兒,她確實算是我前輩。”
殷酥酥無言。
為什麼有種引狼入室的感覺。金主爸爸身邊的人,一個何建勤一個陳誌生,甚至是慎叔,怎麼感覺都是大尾巴狼呢。
回到南新費宅,因時間太晚,偌大的中式彆墅僅餘幾盞夜燈,比白日覽時更加沉寂莊肅。
擔心吵醒旁人,殷酥酥捏著手包輕手輕腳上樓,又輕手輕腳進了臥房。
屋子裡隻餘暗色一片,主臥的主人顯然已經睡下。
殷酥酥不得不將動作放得更輕,幾乎是踮起腳尖行走,去更衣間拿了睡袍進浴室。
洗漱有水聲,時間愈久,將費疑舟吵醒的可能性便愈大。
因此,殷酥酥今晚直接連頭都未來得及洗,隻匆匆往身上抹了沐浴露,再將泡沫以清水衝淨後便踏出浴池。
刷完牙護完膚,關了浴室燈,小心翼翼從黑色大床的另一側,爬上去。躺好,蓋上絲綢被。
未曾想,剛一臥倒,背後便貼上來一副滾燙的男性胸膛。
“……”殷酥酥訝然,繼而心生愧怍,很小聲地說:“對不起,我已經儘量不鬨出動靜了。還是吵醒了你。”
就應該提前讓管家收拾出另一間房。
今後如果再遇上這麼晚回來,就不會打擾他休息。
費疑舟臉色淡淡,沒出聲,一手從後頭緊摟住她,一手掰過她精致小巧的下頜。窗簾未合嚴,半弦月的清輝絲絲縷縷從落地窗的一角投落進來,正巧照在懷中姑娘的麵容上。
於是看見她長睫顫動,俏麗的小臉浮起豔麗淺粉色,不知是愧窘還是羞赧。
這副情態,著實嬌媚動人。
費疑舟低下頭,薄唇微張,輕輕含住她潔淨的耳珠,不出所料,聽見她一聲細弱的嚶嚀溢出咽喉唇齒。
“你沒有吵醒我。”
殷酥酥呼吸不穩,胸口猶如鹿在亂撞,聽見他嗓音緊貼她耳畔響起,竟低沉性.感得要命:“等不到你,我原本也睡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