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年代的女同誌懷孕生子,壓根就不是女性自己想不想生的問題,而是在舊時代男權思維影響下,女性生不生孩子,往往取決於男性及男性的父母,還有周圍都在催婚催生的環境中,很多女同誌的思想已被腐化,壓根就意識不到,生不生孩子是取決於她們。
徐啟峰作為一個思想固化的軍人,他能尊重蘇曼的決定,理解蘇曼的想法,蘇曼心裡感動的同時,又有一些不真切感:“那我要是一輩子都不想生孩子呢?我不想像隔壁王大姐那樣,生一串蘿卜頭出來,整天圍著孩子們東轉西轉,各種柴米油鹽醬醋茶理著,洗衣做飯什麼活都自己乾,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的下來,完全沒有停下歇息的時候。齊副團長很多時候還不理解王大姐,覺得她沒帶好孩子,兩人隔差五就吵架。那樣的日子太可怕了,我會瘋的。”
“放心,我不會讓你過那種日子。你這輩子都不想生孩子也沒關係,我娶的是你,不是孩子,就算我們一輩子沒孩子,我們也能和和睦睦的過一輩子。我們沒有那些吵死人的蘿卜頭添堵,我跟你還能多活幾年。”
徐啟峰站起身子,坐在蘇曼身邊,將她整個人攬進懷裡,“一會兒我去你廠裡給你請一個月的假。”
“請一個月的假做什麼?”蘇曼有點懵。
“你要做流產手術,要坐小月子,不請一個月假在家好好調養身子,以後身子會受不住。”
徐啟峰不大懂女人的事情,不過坐小月子的事情還是知曉。
他小的時候,隔壁鄰居大嬸跟她丈夫吵架,她一氣之下找了一副落胎藥喝下,沒過多久就發作,流了一地的血。
他媽聽見聲音不對勁,把人送去衛生所,肚子裡的小孩子沒了,大人差點沒保住。
後來送她回家裡後,她的公婆又磋磨她,不給她飯吃,鎖著灶房門,不讓她生火做飯,讓她下地乾活。
她的小月子沒坐好,落下一身毛病,沒幾年就去了,那個磋磨她的男人,到現在都沒娶上新媳婦。
蘇曼明白過來,似笑非笑,“不用請假,我沒懷孕。”
“嗯?”徐啟峰垂眸看她,臉上滿是詫異問號。
蘇曼把手中皺巴巴的單子遞給他,解釋道:“我這次跟你回老家,不是食欲不振,一直惡心反胃想吐麼,我算了一下我的月事時間,從我們下藥那個月,到現在已經有兩個多月沒來了。我擔心我懷孕,這才來醫院做孕檢。幸好......”
幸好沒懷上。
她拿到孕檢報告的時候,看到上麵沒有加號,有些不敢置信自己真沒懷孕。
這年代的孕檢單子,如果你懷孕了,上麵就有個加號,顯示陽性。如果沒懷孕,孕檢單左側是沒有加號的。
蘇曼到雙安村的時候,那反應怎麼看都像是懷孕,看到孕檢單上沒有加號,她有些懷疑自己不是早上空腹的尿去做檢驗,結果不大準,於是下樓去掛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中醫號,請他幫忙把脈。
滿頭白發的老中醫仔細給她把完脈,很肯定的告訴她,她沒懷孕。
她那些懷孕的跡象,隻是假象懷孕,是腸胃弱,月事不調,加上水土不服,導致惡心反胃想吐。
當時她得知自己沒懷孕時,天知道她有多高興,差點蹦起來。
她自我感覺自己還是個孩子,心智物質各方麵都還沒做好當媽的準備,要是懷孕了,她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這下確定沒懷孕,她心裡一塊大石落地,按照老中醫的醫囑,抓了好幾副調理身子的中藥包,就擱在她的身邊。
也不知道徐啟峰是不是心急,選擇性的忽視那些藥包存在。
幸好?徐啟峰說不清楚心裡是失落還是有彆的情緒,他終於看到蘇曼的中藥包,問她要不要回家調養幾天。
蘇曼說不用,讓他把她送去鋼廠上班,順路把她的中藥包拿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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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曼從一輛軍用敞篷車下來,前往鋼廠門口的時候,很多來上班的工人看見車上一個穿著軍官製服的俊朗男人,態度很溫和的跟她說再見。紛紛猜想這就是蘇曼的丈夫,兩人一點都沒有傳說中的不和表現。
不少乾輕工車間的未婚女同誌眼神都充滿羨慕,覺得蘇曼一個二婚身份能嫁給那樣一個津貼很多的大軍官,那軍官看起來對她還不錯,未來的日子吃穿不愁,這樣的好運,也是沒誰了。
蘇曼無視他們的目光,解決了心中一個大石頭,她心情極好,踩著時間到廠委辦公樓的人事科。
高曉娟看見她,過來打招呼:“蘇科員,你回來了,這次回徐團長家感覺如何?”
“挺好的。”蘇曼從兜裡掏出兩份飯盒,裡麵裝了一些她昨晚蒸好切片的臘腸香腸,還有一些鹹菜、大頭菜,“中午給你們加個餐。”
“喲,那可少不了我。”易主任抱著一份資料進辦公室道。
“那肯定少不了您的。”蘇曼笑著從包裡掏出一把水果糖,放在易主任的辦公桌前:“遲來的喜糖,主任您嘗嘗。”
轉頭又把喜糖分發給其他同事,發現來了個兩個生麵孔,一男一女,年紀都在二十五歲左右。
高曉娟在她耳邊小聲說:“這兩位是前天葉科長新招來的同事,替補康瑩瑩和她那個小跟班的。男的是專科學曆,女的是高中學曆,男的是葉科長找來協助你工作的辦事員。”
蘇曼心中了然,遞給她一個感謝的眼神,從手中的挎布包裡掏出兩把水果糖,放在他們的辦公桌上:“你們好,吃喜糖。”
“蘇科員是吧?你好,我是姚燕紅,今天第上班,之前從易主任她們嘴裡聽說過你,以後我們就是同事了,請多多指教。”
姚燕紅人如其名,長相氣質方麵都特彆出眾,穿著一身藍底碎花春長裙,腳穿一雙尖頭皮鞋,一頭長發用一根暗紅色發帶綁在後麵,一笑就帶兩個梨渦,主動向蘇曼伸手。
人事科辦公室來了一個容貌不輸贏於自己的女同誌,蘇曼驚訝的同時,也被這漂亮的女同誌容貌吸引,伸出手跟她握了握,“你好。”
旁邊一個身高大約一米八五,長著一張很普通的臉,但看人的眼神給人一種很精明的男人,同樣向蘇曼伸手,自我介紹:“蘇科員你好,我叫唐成才,是專科學曆,以後是你的助理,協助你的日常工作。”
他特意強調專科學曆,臉上帶著笑,蘇曼卻感覺他是隻笑麵虎,那笑不像是發自他內心的,心中有些無語葉科長給她招這樣一個人是什麼意思,隻是輕輕跟唐成才握了握手,轉身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去。
很快葉科長到辦公室來,召集大家就地開一場例行會議,一開就是一個多小時,整得蘇曼萬般無聊,昏昏欲睡。
姚燕紅跟唐成才卻顯得很認真,還專門記了筆記,這讓葉科長萬分滿意,臨走前不忘誇獎兩位新同誌乾勁滿滿。
他一走,辦公室的氣氛就活躍了很多,高曉娟跟蘇曼交接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一邊工作,一邊跟蘇曼聊著她請假的這些天,廠裡發生的一些事兒。
一上午的時間過去,到飯點的時間,蘇曼拿上兩個飯盒,把兩個飯盒裡的菜都分給人事科的同事們,這才去食堂打飯。
食堂上下兩層樓依舊熱鬨非凡,排隊打飯的工人老多。
蘇曼剛跟高曉娟排在一個打飯窗口隊伍後麵,隊伍前麵鑽出一個身高一米九,一身肌肉鼓鼓的糙漢,過來喊蘇曼:“蘇科員,您回來了,我們在前麵占了位置,您去我們的位置打飯吧。”
這人是前段時間大鬨工會,被蘇曼力保轉正的重工車間測溫工武勝利,他一早就聽說蘇曼今天回廠上班,專門叫上幾個兄弟在前麵排隊,就等著蘇曼過去打飯。
“好久不見武同誌。”蘇曼客套的跟他打招呼:“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是廠裡的乾部,要以身作則,不能乾那插隊打飯的事情,你自己去打飯吧。”
武勝利急了,連忙解釋:“蘇科員,我知道你有自己的原則,不會做插隊買飯的事情。你放心,你到前麵去,我們會給讓位,重新排隊,這樣你就不是插隊了。”
高曉麗看武勝利一個大塊頭,急的滿頭大汗,噗呲笑了一下,推著蘇曼後背說:“走吧蘇科員,人家武同誌一片好意,想還你的恩情,再推脫就顯得你高傲了啊。”
蘇曼無奈,隻能領著人事科一行人跟著武勝利往前擠,前麵是同樣受過蘇曼幫忙的任安國、劉建設等轉正的工人,一看到他們過來,他們黑黑的皮膚都露出笑容,紛紛給蘇曼打招呼,然後拿著飯碗往後麵去排隊。
“蘇科員,真不錯啊,你給廠裡職工解決問題,廠裡職工投桃報李,雖然用的方式很笨拙,不過其心可嘉。”蘇曼他們打好飯,去食堂角落入座的時候,易主任笑著誇讚蘇曼。
蘇曼楞是從她誇獎的話語中聽出一絲敲打的意味,急忙表態:“易主任謬讚,也就是在廠裡,我不好拂了人家武同誌的麵子,讓他們覺得我一個乾部拿喬,這才占他們的位置打飯。私底下,我誰的麵子都不給,我下班回家忙著做家務活兒,哪有時間管彆人做什麼。”
易主任點頭:“咱們女人結了婚,事情就多了一堆,從早忙到晚,也是夠累的。”
心下對蘇曼滿意幾分,她是蘇曼的直屬上司,雖然知道蘇曼在工作上向來公事公辦拎得清,可也難保會有糊塗,私下跟人接觸受賄之事。
到時候蘇曼被人舉報,她這個上司也要受累。
高曉麗聽出她們話裡的機鋒,嚼著嘴裡的臘肉,轉移話題道:“蘇科員,你還彆說,你帶來的臘肉肥而不膩,瘦肉不柴,還帶著一股煙熏味,吃起來可真好吃。臘腸吃起來也麻麻辣辣,十分下飯,另外那鹹菜大頭菜,咬起來咯嘣脆,回口麻辣微甜,咬一口就要下一大口飯......不行,我感覺我今天胃口大開,得去多打二兩飯來下你給的好菜。”
她說著,風風火火地端著飯盒,去打飯窗口又打了二兩飯來吃。
其他人事科的同事也都附和高曉麗的話,誇讚蘇曼帶的菜好吃,一個個吃得特彆起勁。
能不起勁嗎,這年頭的肉票份量每月本來就少,雖說鋼廠的福利比外麵好,不用肉票,多花幾個錢兒就能買到肉菜。
不過那肉菜裡搭配的蔬菜多,肉塊少,吃兩口就沒了,隻能嘗嘗肉味兒。
哪像蘇曼這樣,人事科包括葉科長四個乾部在內,每個人的碗裡都放了半掌寬的片臘肉,兩截半指長的臘腸,若乾鹹菜、辣醬,比他們花大價錢買的肉菜還多,他們根本不用打菜,就打些米飯饅頭,就能美滋滋的吃上一頓。
蘇曼笑道:“喜歡就好,這是我公公婆婆用糧食換得村裡人家舍不得吃的臘肉香腸,讓我拿回來的,我還擔心你們吃不習慣煙熏味道。”
“蘇科員,你公婆對你可真好。”姚燕紅坐在蘇曼對麵,很上道的誇讚蘇曼兩句,“現在能用糧食給兒媳婦換吃食的公婆可不多。”
糧食在這年頭人們的心裡,可比那些肉類水果之類的其他副食重要多了,不管是粗糧細糧,隻要能填飽肚子,那就是頂呱呱。
能用糧食換肉,可不就是是重視蘇曼的一種表現。
蘇曼要得就是這樣一句誇讚的話,康瑩瑩被關,她的小跟班也被葉科長下了職位,不過廠裡關於她的一些謠言猜測還是有的。
她希望借助這樣的誇讚話,讓廠裡那些對她抱有惡意的人知道,她蘇曼現在的日子過得好的很,容不得他們在她背後胡亂嚼舌根。
下午蘇曼整理了一下高曉娟交接的工作,等全部收納信息完畢,也到了下班的時間。
她像往常一樣,背著一個斜挎包,準備坐電車回家。
剛出鋼廠,就看見對麵的道路角落裡,停著一輛熟悉的吉普車,車外站著一道熟悉的軍綠色挺拔身影,她趕緊跑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