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曼跟他現在也算是過命的交情,對唐成才這人還比較放心,這次叫唐成才出來吃酒,也是有想感激他幫忙的心思,就提前找到任愛國,幫他趕了一塊錢的禮。
哪知道臨出發的前一天,姚燕紅忽然找到蘇曼,說她也想跟她一起去吃酒,蘇曼覺得去太多的乾部到人家家裡吃酒不大好,她之前跟周廠長和工會那邊提前打了個招呼隻去六人,不好超出人數,婉拒了。
姚燕紅就找到唐成才,不知道跟他說了什麼,唐成才就不去了,讓姚燕紅跟她一起去。
現在聽姚燕紅一番意有所指的挑撥話語,蘇曼心裡有些膈應,無論工會的章乾事是出於什麼心理,頂了原先她指定的人來參加廠裡乾部慰問職工的喜宴位置,她心裡都有自己的數兒,什麼時候輪到一個跟她不太熟的人在這裡挑撥離間了。
她不說話,率先往郊區外走,姚燕紅也不在意,一會兒跟高曉娟說說話,一會兒又跟離他們遠遠的工會三人說話。
蘇曼有自行車,可高曉娟他們都沒有,所以大家都徒步走去任家。
任家在距離磐市大約五公裡的城郊區外,徒步走過去至少一個小時。
一行人有說有笑地在城郊寬闊的土路上行走,周邊全是比人還高的玉米稈,上麵已經掛了成串沉甸甸的苞米,隨風飄蕩,發出窸窸窣窣的玉米葉摩挲聲音。
一個小時後他們達到一個村子,老遠就看見村子路口站著一個穿著勞動布的小老頭,蹲在村口一個石磨旁抽著旱煙。
看見他們走過來,小老頭立馬站起身走過來,激動的喊:“蘇科員,你們來了。”
“任大爺,您好啊。”蘇曼上前打招呼,“您這是一直在這裡等我們啊?”
“可不,我怕愛國那小子沒跟你們說清楚路線,一直在這裡等,還尋思著再過半個時辰你們還沒來,我就讓愛國那小子去城裡接你們。”
任老頭臉上洋著憨厚的笑容,跟蘇曼說完這話,又局促不安地招呼其他人:“各位乾部遠道而來參加我家小兒子的喜酒辛苦了,請各位跟我一起家去吧。”
一行六人跟著他往村裡走。
他們名叫地平村,因為其村子處在比較平原的郊區地帶,周圍都是平整的水田旱地,比那些山溝溝的村子富足很多,村裡很多年輕人在城裡的工廠做工人,他們的到來倒沒讓村裡人有多稀奇。
任家住得是土坯砌得屋子,共有六間房,用籬笆圍有小院。
這會兒院子裡坐著一些幫忙置辦酒席的親朋鄰居,瞧見任老頭領著幾個衣裳整潔的年輕人過來,都忙站起來打招呼:“老任,這是愛國廠裡的乾部呀?”
“對,領頭的這位,是我之前提過的幫了愛國大忙的蘇科員。”任老頭說著,熱情的把蘇曼一行人領到院子裡坐著。
堂屋裡聽見動靜的任老太太,趕緊領著幾個兒子兒媳孫子孫女出來,一麵把蘇曼她們坐得那張圓桌麵,用乾淨的帕子擦拭乾淨,一麵讓媳婦們把平時家裡舍不得吃得花生糖果擺上。
她這才笑著招呼蘇曼:“蘇科員,大老遠的讓你們過來吃喜酒,實在辛苦你們了,一會兒咱們就開席,你們先在這兒坐會兒嘮嗑嘮嗑。我給你們拿副紙牌來打。”
工會的章乾事馬上道:“大娘,先彆忙活了,叫任愛國出來一趟吧,我們手裡的東西是代表工會慰問廠裡職工送的新婚禮,得讓他來領。”
任大娘道:“愛國他去接新媳婦了,要晚點來,您看?”
章乾事旁邊的李乾事馬上道:“那我們把東西交給您,一會兒任愛國同誌回來,您記得跟他清點物品。”
“好嘞。”任大娘伸手接過工會三人手裡的禮物,引來院子裡鄰居親朋的羨慕目光。
“愛國他娘,你家愛國所在的鋼廠待遇可真不錯,我還是第一次看見有廠裡乾部親自來給工人送結婚禮的。”
“可不,鋼廠來這麼多的領導,來參加我家愛國的喜宴,我家可真是那什麼灰啊!”
“奶,那叫蓬蓽生輝!”
“對,蓬蓽生輝!”
“哈哈哈,你們愛國那小子可真有福氣啊!”
.......
章乾事看任家人跟其他人喜笑顏開的模樣,回頭瞪李辦事員一眼。
就你會顯眼,會自作主張,一個靠後台走進來的初中文憑辦事員,做啥事都想跟她爭爭風頭,也不知道當初蘇曼點名要這人代表工會,來任家送禮安得是啥心。
李辦事員無視她的目光,手裡大把大把抓任家擺上桌的為數不多的瓜子花生糖果,小嘴不停的磕吐著瓜子殼。
當她不知道這章乾事心裡在想啥,不就是覺得她隻有初中文化,配不上當廠裡的乾部,各種擠兌她嗎?
那還真是不巧了,她就是一盞不省油的燈,比起捧這姓章的臭腳,她還不如捧廠委蘇曼的。
人家好歹是大學畢業,又是乾部家庭出身,丈夫還是軍中的團長,哪哪都比這姓章的強。
姓章的想在送禮這事兒上發表文章,李辦事員偏不讓她如願。
蘇曼不知道自己躲過了一場風波,任老頭夫妻倆一直在跟她嘮嗑說話,她時不時就應付上他們幾句。
等到天邊紅霞滿頭,有人喊:“新娘子來了!”
蘇曼等人站起身來望向村道,遠處來了一隊人,為首的就是長相老實的任愛國,穿著一身嶄新的粗布短衣,胸口戴朵紅花,背著一個穿著紅罩衣,頭發胸口都帶一朵紅花,模樣看起來還不錯的新娘子從村道走了過來。
他身後跟著迎親的隊伍,都是鋼廠走得比較近的工友,蘇曼粗粗看過去,裡麵有熱軋車間的劉建設、電工嶽濤、趙奎等人,受傷嚴重打著石膏,依然堅持來參加喜宴的武勝利......還有穿著其他廠製服的工人等。
任愛國背著新娘子進院後,有全福嬸子圍著他倆說了一些吉祥話,任愛國便領著新娘子跟蘇曼他們說了一番感謝客套的話,就把羞答答的新娘子領去新房了。
很快賓客陸陸續續來齊,任家不大的院兒擺了八張席麵。
菜肴接連上桌,都是自家自留地種得蔬菜做得菜,比如涼拌黃瓜、蒜蓉燒茄子、虎皮尖椒、白糖拌西紅柿塊、油炸花生米等等。
再有就一個紅燒肉,切成對半分的鹹鴨蛋,一大筲箕的玉米麵、白麵、高粱麵合做的三合饅頭,一大鍋熬得濃稠的紅薯稀飯,一鍋自家養得老鴨酸蘿卜湯。
肉菜不多,但相較其他辦喜事的人家,宴席辦的那是十分豐盛了。
“蘇科員,今天這菜味兒可真不錯。”高曉娟吃得不亦樂乎,看蘇曼不怎麼夾肉菜,速度極快地往她碗裡夾兩塊肥亮鋥鋥的五花肉到她碗裡:“你多吃點,再不夾菜,可都吃沒了。”
蘇曼:.......
她是真的對這種肥肥的肉類愛不起來,這才沒夾桌子中間那盤為數不多的紅燒肉。
她沒想過高曉娟會這麼照顧她,不僅給她搶了兩塊紅燒肉,還給她夾不少菜肴,把她碗裡堆得滿滿當當,像一個大姐姐一樣照顧她,明明高曉娟比蘇曼小六七歲。
看她一點沒有要吃紅燒肉的意思,高曉娟忽然想起什麼,在她耳邊輕聲低語:“蘇科員,你是不是不喜歡吃肥肉啊?你要不喜歡吃,你把瘦的地方吃了,肥的給我吃,我不嫌棄。”
蘇曼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高曉娟體貼的舉動,讓她想起徐啟峰。
他們兩人吃飯的時候,徐啟峰也是這麼慣著她的,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哪出任務,平不平安。
蘇曼最終沒吃紅燒肉上的瘦肉,將兩塊肉都夾進了高曉娟的碗裡。
任家今天做得素菜都挺不錯,尤其是那個虎皮尖椒,炒的青椒皮微黑泛皺,吃起來沒有一點糊味,十分爽辣,蘇曼光吃這一道菜,就喝下一大碗紅薯稀飯,飯後又喝了一碗酸酸辣辣的老鴨湯,胃裡總算滿足了。
吃飯的空檔,武勝利在劉建設等人的幫助下,就著厚厚的石膏繃帶過來給蘇曼敬酒。
他一開口,一米九的大漢哭得稀裡嘩啦:“蘇科員,彆的話我也不會多說,我武勝利,感謝您和唐乾事的救命之恩!這輩子我就是當牛做馬,也要報答你們的恩情!以後但凡您用得上我的地方,我赴湯蹈火,義不容辭!手裡的酒,我乾了,您隨意!”
他一口喝下手中的白酒,蘇曼不能不承他的情,忙說:“武同誌,用不著這麼客氣,我隻是做了我應該做得事情,不足掛齒。你好好養好身體,努力工作攢錢,像任愛國同誌一樣娶個漂亮的媳婦,生倆孩子,你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她說完一口將手中不大的一杯燒酒喝下,頓時辣得嗆出聲,咳嗽連連,頭暈目眩。
高曉娟看她暈乎乎的樣子,眼疾手快地扶住她:“你沒事吧?”
蘇曼搖頭:“沒事。”
她不是那種一杯就醉的人,隻是這自家釀得酒酒勁太大,她一時承受不住而已。
武勝利哽咽著不知道說什麼好,嶽濤幾人過來解圍,跟蘇曼他們幾個乾部閒聊,商量著一會兒吃完飯,大家結伴一起往市裡走,到時候天色暗下來,也好有個照應。
天色暗下來的時候,他們吃飽喝足鬨了一會兒洞房,就跟任家道彆,往市裡走。
任愛國妻子那邊來送親來的一個其他廠的工人,望著姚燕紅離去的背影,嘴裡嘟囔:“總覺得那個女人看著有些眼熟啊,好像在哪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