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蘇曼從夢中驚醒, 望著窗外一閃而過的雷電,聽著轟隆隆的下雨聲,她嚇得縮回被子裡, 腦海裡浮現出剛才做得噩夢場景, 心悸地伸手拍拍心臟位置, 低聲安慰自己:“沒事的,徐啟峰會沒事的,隻是做夢而已。”
她剛才做了一個夢,夢裡徐啟峰穿著白色背心,黑色褲子, 背上背著一個很大的包裹, 風塵仆仆地向她跑來, 將她擁入懷裡問她:“我回來了, 你想我沒有?”
她傲嬌的說了一句:“不想。”
徐啟峰就鬆開她, 深邃的眼眸溢滿哀傷看著她, 低聲呢喃:“不想我, 那我就回不來了。”
下一秒, 一顆子彈從她的耳邊呼嘯而過,正中徐啟峰的心臟, 鮮血漸漸染紅他的左胸白色背心。
他英俊的麵容露出一抹憂傷的笑容, 聲音溫柔的對她說:“曼曼,照顧好自己啊。”
人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砸起滿地白色的梔子花瓣飛舞。
“徐啟峰!我想你,我好想你啊!”蘇曼眼淚唰得一下掉下來,哭著拚命向他跑去。
可是不管她怎麼跑,前麵的道路一直那麼長,她怎麼也跑不到徐啟峰的麵前, 眼睜睜地看著滿地的白色梔子花瓣,被徐啟峰的血染成刺目的紅色,他就躺在冰冷的地上,毫無聲息。
蘇曼哭得不能自已,一邊跑,一邊大聲呼喊他的名字......
等她跑到精疲力儘之時,被一道驚雷嚇醒。
耳邊稀裡嘩啦的雨聲將她拉回現實,蘇曼擦了擦眼角的眼淚,摸出枕頭底下放著的手電筒打開,照在床頭櫃子上,從裡麵拿出一個小本子,翻開到第一頁,上麵用筆寫著幾個‘正’字。
從徐啟峰走的那天開始,她每天都會在本子上寫一筆,記錄徐啟峰走了多少天。
本子上已經寫著五個正字,徐啟峰走了快一個月了,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蘇曼望著本子上的字,心裡酸澀的厲害。
在現代的時候,她從很多報道中,看過那些嫁給軍人的軍嫂,描述當軍嫂有多麼的艱難辛苦。
當軍人的丈夫長年不在家,她們獨守空房,要孝敬老人,要照顧小孩,要家裡家外忙活操持,每天都在為軍隊出任務的丈夫擔心受怕,時常被噩夢驚醒,卻又不能向誰訴說。
隻因她們是軍嫂,她們必須承擔作為一個軍嫂的責任,要為奔赴在牽線的丈夫守住後方,保護好他們的家人。
一旦有機會跟丈夫團聚,她們總是熱淚盈眶,抱著丈夫泣不成聲。
以前她不大理解那些軍嫂為什麼會哭成那樣,現在自己做了軍嫂,想到在外出任務,不知身在何地,生死未卜的丈夫,她夜夜提心吊膽,現在又做了噩夢,無人在身邊,無人安慰她,她隻能默默忍受孤獨害怕寂寞。
這種感覺讓她眼眶紅了又紅,最終忍著淚意,拿筆在本子上寫上一筆,合上本子,關掉手電筒,繼續入睡。
心裡不好受,後半夜怎麼睡也睡不著,天剛蒙蒙亮,軍屬區的起床號一響,蘇曼就急匆匆地爬起身穿衣洗漱,隨便弄了一些吃得,關好房門走去隔壁趙政委家。
趙政委正蹲在自家院子刷牙,聽見院門敲門聲,何虹淑打開門,看見蘇曼唷了一聲,“小蘇啊,這麼早過來,是有什麼事嗎?”
“何主任,您早,這麼早來叨擾你們,實在不好意思,我是來找趙政委的。”蘇曼進院,走到趙政委麵前,開門見山道:“政委,我想問問,啟峰說他這次任務要執行一個月,這都快一個月了,他什麼時候能回來?”
趙家的客廳開著收音機,這是趙政委的習慣,隻要他在家,總會把收音機打開,收聽華國人民廣播電台,聽聽國家實時大事,也聽聽全國天氣預報。
此時收音機裡正傳來一道字正腔圓的女主持人播報:“預計未來三日,我國秦嶺以南、川南、嶺南嶺西等南方多地,持續降雨,氣溫會有所下降,預計下降3-5度左右......”
趙政委稀裡嘩啦吐出漱口的水,拿一張乾淨的帕子,擦拭著嘴角的牙膏沫道:“小蘇,你問這個乾什麼,你不是不知道部隊的規定,部隊所有行動都是保密,不會向任何人透露。”
“我有些擔心啟峰。”蘇曼抿了抿嘴,神情蔫蔫道:“我昨晚做夢了,夢見他中彈死了,他回來看我,叫我好好的照顧自己。”
她說到最後,聲音哽咽,眼圈不自覺地紅了。
趙政委掛帕子的手一頓,回頭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說:“小蘇,我理解你的心情,基本每個鋼做軍嫂的都有你這樣的心路,你要學會慢慢調解,時間長了就會習慣。軍人外出執行任務,超時的事情時有發生,以小徐的身手,你不用過多擔心,以前他風裡來雨裡去都會活著回來,這次也不例外。退一萬步講,他真遇上什麼意外,我們部隊會在第一時間收到消息,向家屬通報。我們目前沒收到關於他的任何消息,沒消息就是好事,他回來是遲早的事情,你不必過分憂心。”
聽他這麼一說,蘇曼心中的大石落地,有些不好意思道:“政委,實在對不住,我就是心裡悶得慌,忍不住過來找您問問。”
趙政委擺手:“沒事兒,都是過來人,我理解你的心情。當年你嫂子剛嫁給我那會兒,也是夜夜提心吊膽,整天噩夢哭個不停,每回看我回來,她都抱著我不撒手,熱情得讓彆人看著都笑。現在變成老夫老妻了,我牽你嫂子一下手,她還嫌棄我手沒洗乾淨。”
“你淨說這些有得沒得乾什麼?”何虹淑在圍裙上擦拭著水漬,拿眼瞪他:“今天不是要去軍區開會,還不趕緊洗手吃飯去。”
“是,領導!一切聽從您的指揮!”趙政委挺直胸膛,遞給蘇曼一個,‘你看,你嫂子就是這樣熬過來的’眼神,笑著去院子角落的水池洗手。
何虹淑轉頭問蘇曼:“小蘇,你吃早飯沒,沒吃進來吃點。”
蘇曼說自己已經吃了,跟她說了兩句話,就轉身告辭去上班了。
下午下了班,蘇曼坐著電車回到蘇家。
她這個一個月以來,幾乎每周都會回娘家一趟。
田素蘭看見她,當然萬分高興,招呼著老蘇下樓買好菜回來招待女兒。
蘇曼前幾周回娘家之時,想把嫁妝錢拿一半給蘇家人,都被蘇家人拒絕,他們都覺得那是給她的嫁妝,全憑她做主。她能收回嫁妝錢,那是好事一樁,得留著自己壓箱底,他們怎麼可能要。
他們再三拒絕,蘇曼也就作罷,想著以後再找機會好好報答他們。
老蘇知道二女兒能拿回嫁妝,多虧二女婿出手,心裡對這個女婿滿意不少,吃飯的時候破天荒問一句:“小曼,徐啟峰說了什麼時候回來沒有?”
“沒有。”蘇曼啃著一塊醬豬蹄子,嘴裡含含糊糊道:“可能就這一兩個月的事情。”
“軍人在外拚命挺辛苦的,小曼,女婿回來,你可要對他好點,要收斂著脾氣,不要跟他吵架賭氣知道嗎。”田素蘭往蘇曼碗裡夾一筷子青椒炒肉絲,感歎道。
蘇曼順手吃一大口肉絲加飯,一邊說好吃,一邊道:“媽,我記得您對啟峰頗有意見,怎麼這會兒改變主意拉?”
“瞧你這話說得,我能對他有什麼意見。”
都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歡。
田素蘭一開始是對徐啟峰有意見,主要是覺得他一個軍官,都跟自家女兒發生關係了,拖拖拉拉快一個星期都不來跟蘇曼領證,實在丟他們蘇家臉麵。
後來領了證又不辦酒席,那是壓根不重視她家小曼,這才對他頗有微詞。
現在徐啟峰把該給的都給了,該辦的都辦了,工資存款啥都交給自家女兒管,還幫女兒討回前夫家壓著的嫁妝錢,兩口子上月來蘇家吃飯,甜甜蜜蜜,眉來眼去的,她這個過來人一看就知道這倆人指定睡到一起,感情好著呢,要不了多久,她就能抱上外孫外孫女,她能不對徐啟峰改觀嗎。
再說女兒一顆心都在徐啟峰的身上,以後他們蘇家說不定都要仰仗徐啟峰這個女婿,她這個當丈母娘的說啥都要多關心關心這個女婿。
蘇曼笑了笑,沒戳穿她的心思。
吃完飯,她要洗碗,蘇沐攔著她道:“去玩吧,你難得回家一趟,跟爸媽他們說說話也好,在屋裡躺著也罷,這裡是你的家,好好放鬆,好好休息,今晚就在家裡睡,彆回軍屬區了。明早讓媽騎著自行車送你去上班。”
蘇曼楞了一下,很快明白過來,大哥肯定是看見她昨晚沒睡好,眼底一片淤青,這才對她說這番話。
她心底裡劃過一股暖流,像個小女孩一樣,對著蘇沐露出一抹甜甜的笑容:“大哥,回家的感覺真好啊。”
蘇家全家人都寵著她,疼愛她,讓她在這個陌生的異世裡感受到家人的溫暖,靈魂不再彷徨孤單。
這樣的家人,她無論如何都要保護他們。
蘇沐俊美的臉上揚起淡淡的寵溺笑容,伸出骨節分明的修長白淨手掌,像小時候一樣揉揉她的腦袋,溫聲說:“受了委屈不要憋著,時刻記得我們都在你身後,有什麼都跟大哥講,大哥就算豁出一條命,也決不允許外人欺負我的妹妹,明白嗎。”
蘇曼重重點頭,看著大哥大嫂去洗碗,她沒事做,走去她跟蘇婷住得房間。
蘇婷這段時間學業重,晚上也要上課,晚飯都是在學校食堂裡吃,房間依然收拾的井井有條。
蘇曼四處看了一圈,沒有去碰她的東西。
蘇曼已經嫁出去了,蘇婷還是把她睡得上床收拾的乾乾淨淨,兩人共用的一張書桌也留一半出來,放著她以前擱在家裡的小東西,像是在告訴她,無論她出嫁與否,家裡永遠有屬於她的位置,隻要她想,隨時都能回家來。
蘇曼覺得窩心的同時,又為未來的蘇家人命運擔憂,不知道到了66年,徐啟峰能不能幫她保住蘇家全家人,如果徐啟峰保不住,她又該做什麼樣的舉動保住家人呢?
她坐在房間書桌旁的凳子上憂心匆匆,忽然看到旁邊梳妝台擺放著一個大紅色的塑料弧形梳子,旁邊還有一個牛角梳。
她印象裡蘇婷性格跟原主完全相反,不張揚,不跋扈,性格開朗,但有一些內向。
蘇婷向來不喜歡那種大紅大紫的顏色,覺得太過張揚,太引人注目,她不大喜歡。
她穿得用得所有東西都以素色為主,用得梳子一直是牛角梳子、沉木齒梳,價錢都在五塊錢以上,什麼時候用上這種不到一毛五分錢一麵的塑料鏡子了。
蘇曼直覺,這麵鏡子,應該是蘇婷正在處對象的那位男同學送得,不由蹙起眉頭。
晚上八點左右,往常都是老蘇或者有空的蘇沐,騎自行車去接蘇婷放學回家。
蘇曼有心去會會蘇婷心儀的男同學,搶著騎上老蘇的二八大杠自行車,到磐市高中門口,等著蘇婷放學。
黑蒙蒙的夜色中,磐市高中門口來接孩子的家長很少。
大多家庭覺得孩子上高中了,有獨立自保的行動能力,上下學該自己走,沒必要特意來接。
而在這個年代,治安相比後世來說,還是十分安全的,犯罪之人很少,因為一旦在抓住,不僅犯罪者要受到重懲,家人親戚也會受到牽連,各種審核增加難度,還會被人各種鄙視恥笑。
不過有不少家庭條件好的,心疼孩子的,還是會來接孩子,三三兩兩站在學校門口,閒話家常。
蘇曼沒有站在門口,而是選在站在校門口旁邊一顆大樹下,隱藏自己的身影,暗中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