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槐花跟蘇曼不是一個路線的,她下車之前,叮囑蘇曼:“大妹子,三江平原那邊很冷很冷,你一定要穿厚實點,把手腳臉都給捂嚴實,千萬不要露在外麵,會把你指頭耳朵都給凍掉!”
“謝謝你啊張大姐,我會捂好自己的。”蘇曼知道她不是在說空話嚇唬人,連聲跟她道謝。
火車很快停靠到站,車廂門一打開,一道強勁有力的冷風卷著雪花,如海浪一般猛朝車廂門裡灌。
車廂門早已凍結一層厚厚的冰麵,裡麵的人都縮著脖子,一麵說著好冷,一麵哆嗦著身體,慢騰騰地下車去。
蘇曼跟在張槐花的身後下了火車,她帶著一頂軍棉帽子,將帽子兩側專門設置的‘耳朵’放下來,就能將腦袋跟耳朵都很好的捂起來。脖子上裹一條在磐市買的羊絨毛巾,腳下套好幾雙厚襪子,手上戴一副外皮裡棉的皮手套,身上穿著五六件厚實的衣服,裹得像個熊一樣,拎著包裹下車。
一下車,她就被火車站台堆積的厚雪,還有漫天飄舞的鵝毛大雪給震驚了!
這麼大的雪,她該如何去到蘇婷所在的兵團啊!
好在熱情的張槐花怕她一個瘦弱的年輕姑娘沒人照顧,下車之前就在車廂裡跟其他乘客自來熟地閒聊幾句,找到十來個跟她去同樣地方的支邊青年們,讓他們幫忙照拂她一二。
蘇曼跟張槐花道彆以後,就跟著那些支邊青年,往火車站外走。
他們買了一張汽車票,坐上車,坐了大約四個小時,來到最北邊的一個偏遠小縣城,繼續轉車。
從這個縣城通往三江平原第二兵團沒有專門的車,因為路途實在太遙遠,路也不好走,平時基本沒啥人走那裡,大家隻能在車站外,等回兵團的大卡車,或者拖拉機坐順風車。
他們的運氣不大好,今天下大雪,兵團沒有大卡車來縣裡運貨,隻有一輛送貨的拖拉機。
拖拉機的師傅有一個支邊青年認識,看他路過,趕緊招呼他,點上一支煙,那師傅才慢悠悠的讓大家夥兒上車鬥,他開著拖拉機,一陣突突突地往三江平原第二兵團走。
拖拉機的車鬥很小,一下擠十來個人,還要加行李,大家擠擠挨挨地在一起,都有些難受。
這群支邊青年中,有十個16-25歲年紀不等的男青年,剩下的兩個是女同誌,一個是蘇曼,一個是身材臉龐都特彆嬌小,看起來年紀不大,像是才讀完初中的十五歲女孩子。
男青年們怕擠到她們倆,讓她們靠著左邊的車鬥坐著,行李將她們團團圍住,給她們隔開一段距離,避免跟他們身體接觸,讓她們渾身不自在。
天上飄著鵝毛大雪,入目之處的山和地,全被白雪覆蓋,天地間白茫茫的一片,遠處山脈上的樹木也被凍成冰樹,看起來風景不錯,感覺就很冷。
蘇曼縮成一團,冷得渾身發抖,旁邊有人跟她說話,她都不想回答,直到那人道:“你是蘇婷的姐姐?”
蘇曼抬頭看向說話的人,是一個皮膚有些黑,濃眉大眼的二十來歲小夥,她一臉疑惑:“你認識我?”
“不認識。”小夥搖頭:“你跟蘇婷長得有些像,火車上那個張大姐又說你來自磐市,我猜的。我跟蘇婷在一個連隊裡,平時也跟她接觸過,她一個月前受了傷,你是她姐姐,你肯定來看她的。”
一個月前就受了傷?
蘇曼收到信也不過幾天的時間,排除送信件的十來天時間,蘇婷是受傷了近半個月時間,才想著給她寫信。
這傻姑娘究竟遭遇了什麼事情,實在扛不住,才給她寫信啊!
蘇曼急忙問道:“我妹妹怎麼了,她傷在哪裡?”
“她在過年的那兩天,跟其他人一同上山砍冬柴,不幸被一顆大樹砸到左腿,送去團部的醫院做了一個手術,差點沒保住腿,現在估計還躺在團部裡。”
難怪蘇婷會給她寫信,原來是遭受了這麼大的變故!
蘇曼心疼不已,感覺到這個小夥子說話遮遮掩掩,皺著眉頭問:“大過年的,你們兵團也該給大家夥兒放假,讓大家好好的歇一歇吧。怎麼還讓一個女同誌上山砍柴,你們難道就沒在入冬下雪之前,砍夠足夠過冬的冬柴?”
小夥子被她問得尷尬地摸了摸鼻頭,“這事兒我不好說,你還是到了兵團,親自問問蘇婷同誌是怎麼回事吧?”
蘇曼問不出個所以然,心急如焚,無心關注周邊的情況,在拖拉機不斷熄火,師傅重新轉動鑰匙打染拖拉機,拉著他們繼續走,偶爾車子打滑,陷入路邊的雪坑裡,讓大家下車幫忙推車,她也不覺得累,就想早一點見到蘇婷,看看她到底是怎麼回事。
傍晚,拖拉機突突突了三個多小時後,他們終於到達第二兵團,蘇曼下車的第一件事就是將早上吃得東西吐得精光,強壓下自己胃裡火急火燎,頭暈目眩地不適感,走去兵團的醫院看蘇婷。
結果被告知,蘇婷早在兩天前出院,回到所在連隊的偏遠山村知青點,她又花錢坐上一輛騾子車,連夜趕路近兩個小時,在天黑之前到達蘇婷所在的知青點。
這裡的知青點全都是一排排類似於馬架子的泥草房,房子麵向東方開著一個木門,西北方向各弄一個窗戶,頂上蓋得是雜草混著稀泥糊得房頂。
房子蓋得很簡陋,四麵外牆都很薄,用茅草擰成辮子,合著稀泥掛在事先立好的架子上,再把牆的兩麵都抹上泥,用幾根大柱子頂著牆麵,防止被強風刮走。冬季被厚雪覆蓋後,隔好幾天才清理房屋積雪一次,因為被雪覆蓋的房子,反而密不透風,比清理完雪的房子更加暖和。
蘇曼拎著包裹站在第九連隊的排房前,吸引不少人的目光,有連隊的士兵上前問她,“你是新來的支邊同誌?你從哪來的,有知青辦摁得下鄉手續沒有?”
“我不是知青,我是蘇婷的姐姐,我來找蘇婷的。”蘇曼拿出一早準備好的各種證明、介紹信,遞到那名士兵麵前。
士兵看見她的介紹信是磐市軍區開得,臉色微變,客氣道:“蘇婷同誌住在第三排第四棟的房子裡,我領你去吧。”
然而他剛想帶蘇曼走,迎麵走來一個身形高大,左臉上有條疤,看起來有些猙獰可怕,不好惹的男人,粗嘎著聲音道:“我帶她去。”
士兵腳步一頓,神情有些怕他,什麼都沒說,轉身就走。
蘇曼:這是幾個意思,這臉上有疤的男人是誰啊?
“我叫楊從軍,是蘇婷所在連的連長。”楊從軍主動向蘇曼介紹自己,“蘇婷的傷勢已經好了大半,你無需擔憂,請跟我來。”
他說著,領著蘇曼穿過一排又一排的泥草房。
有許多站在泥草房看熱鬨的知青跟士兵,看到他走過來,一個個都縮著脖子進到屋裡,等他走了才敢出來繼續看。
看樣子,這些人都跟剛才那個士兵一樣很怕他。
蘇曼默默觀察著,跟在楊從軍的身後,很快走到一處比其他聯排小一大半,算是獨立的泥草房子前。
楊從軍站姿筆挺地對蘇曼道:“這就是蘇婷住得地方,你進去吧,我先走了。”
蘇曼望著他離開的背影,轉頭不確定的隔著房門喊一嗓子:“小婷,你在裡麵嗎?”
“姐?”蘇婷聽到聲音,以為自己是在做夢,不確定地走出房門,看到房門外的蘇曼,眼淚一下湧出了出來,哭著喊:“姐,你真的來看我了!”
“小婷。”蘇曼看見她也很激動,眼眶紅紅地走過去,緊緊抱著她,“你傷到哪了?”
“姐,進屋說,外麵冷。”
兩人進到屋裡,入目就是一個小土炕,炕上擺著被褥、一些行李衣服,炕床周圍擺著木頭做得桌椅板凳,一張簡陋的小書桌,桌下有個熱水壺、搪瓷盆,靠牆的地方牽著幾條繩子,掛著洗臉帕、洗過的衣服等等。
屋子不過十五個平方米,用具簡陋,裡麵燒著炕,進去就暖洋洋的一片,跟外麵冰天雪地,寒風刺骨,溫度接近零下五十度的天氣,完全是兩樣。
蘇曼忍不住放下手中的包裹,脫掉厚厚的軍大衣道:“你住得地方倒挺暖和的,還有炕,比我預想得在冬天裡硬熬好多了。你的傷怎麼樣,好些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