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荒的二月初, 依舊是白雪皚皚,天氣寒冷。
蘇曼在溫暖的被褥裡躺老半天,一點都不想起來。
蘇婷卻是掙紮著要起身給她早飯, 蘇曼逼不得已, 隻能爬起來,讓蘇婷歇著, 她去做飯。
蘇曼睡覺的時候穿著一件不是很厚的羊絨衣,因為睡得炕睡覺之前燒得熱熱乎乎的, 能保持一整晚都是暖和的,不用穿那麼多衣服睡覺。
起床後就要裡三層外三層的裹好幾件衣服, 把自己裹成熊, 才能抵禦離開炕床後的寒冷。
穿好衣服,蘇曼身形笨重地把長到腰身的長發, 用橡皮圈綁成一個馬尾, 嘴裡哈著熱氣下炕,去拎門背後的四方鍋子到門口, 然後把抵住房門的兩根大木頭取開,用儘吃奶的力氣,把凍住的房門打開,被一陣刺骨的寒風吹得直哆嗦。
外麵早就沒下雪了, 入目之處依然是滿地雪白,除了附近的聯排房屋有人在外麵活動, 遠處幾乎看不到一點人氣。
蘇曼匆匆看一眼,拎著四方鍋子, 把低矮房屋上的乾淨積雪扒拉進鍋子裡裝著,裝滿一鍋拎進屋裡,關好門, 轉頭去點火,把鍋子裡的雪燒化,一半用來洗漱,另一半用來煮玉米茬子粥。
她已經在這裡住了半個月,為了讓蘇婷休息好一點,每天燒火做飯這些事情,都是她來做。
爐子裡的火燒得很旺盛,鐵鍋裡的雪很快融化,蘇曼拿一個葫蘆做得水瓢,舀一些熱水到盆裡,拿上毛巾,端到炕床邊,就這一會兒的功夫,滾燙的熱水已經涼了不少。
蘇曼把帕子放進熱水裡浸濕,再把它撈起來擰乾,遞到蘇婷麵前,“來,洗臉。”
蘇婷接過熱乎乎的帕子,把臉擦乾淨,看著她也洗了臉,轉頭端著水潑到門外,回來在鍋裡倒上前兩天楊從軍拿得玉米茬子進鍋裡煮,沒過多久,屋裡就彌漫著一股淡淡的玉米香味。
蘇婷不由歎道:“姐,你在這裡的這半個月,啥活兒都搶著做,啥活兒都不讓我乾。洗臉水燒好了端我麵前,飯做好了也端放在我手裡,上個廁所,你都要扶著我一道去.....我都快被你慣壞了,要是你走了,我可真不習慣。”
“你是我妹妹,我不慣著你,誰慣著你。我倒是想一直呆在北大荒,等你腿傷完全好了我再走,可你不是一直催著我回去,我在回去前,總要多寵寵你。讓你知道,姐和爸媽大哥大嫂一直在你身後給你做靠山,會一直疼愛你。”
蘇曼把煮好的濃稠玉米茬子的鍋子給端開,另外拿一個裝著雪塊的水壺放在爐子上燒熱水,轉頭拿上蘇婷的飯盒,舀兩盒子黃橙橙的玉米茬子粥端放在炕床上的小桌上,再拿一小碟北大荒這邊特產的鹹菜疙瘩和酸白菜混合在一起的下粥菜擱在桌上,示意蘇婷開吃。
玉米茬子粥煮的軟爛,帶著一股甜甜的味道,配上鹹鹹的鹹菜疙瘩,切成絲的爽口酸白菜,蘇婷吃得十分開胃,吃完一盒後又舀半盒子的粥吃下,這才滿足地靠在土炕上打嗝:“姐,我也想讓你多玩一些日子,多陪陪我。可你離家出走已經快半個多月了,心裡再大的氣也該消了吧?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和,夫妻之間門沒有隔夜仇,你要一直不回去,回頭跟姐夫生分了,你真的打算跟他離婚?”
爐子上燒得熱水壺嗚嗚作響,水燒開了。
蘇曼拿一張舊帕子走過去,拎起來熱水壺,將裡麵的熱水倒進熱水瓶裡,在一片熱氣騰騰的蒸汽中道:“他不來找我,我是不會回去的。你知道的,我脾氣一向不大好,我也很記仇,就算他來找我,不把我哄順心,彆想讓我原諒他。你也彆勸我了,我明天就離開這裡,省得你像個老媽子一樣,天天在我耳邊念叨。”
蘇婷沒想到她說走就要走,有些無奈道:“要走也成,一會兒跟我出去弄點北大荒的土特產讓你帶回去,可彆空手而歸。”
北大荒的冬季沒啥土特產,無非就是在雪地裡打獵,弄些野雞野兔傻孢子啥的獵物,要麼就是去那些水多凍結成厚冰的河流沼澤地,鑿冰釣冬魚,都醃成醃製品當成特產。
要是實在不想自己去弄這些東西,也可以去連隊營地附近的村莊,花錢買些老鄉家裡醃製好的獵物帶走。
蘇曼對鑿冰釣魚很感興趣,可惜蘇婷腿腳不好,不便遠行,她一個外來女人也不好獨自去河流邊鑿冰,想想隻能放棄。
蘇婷堅持要給她買些土特產回去,不顧她的勸阻,穿上厚實的棉衣,把房門關好,拉著她要往遠在五公裡外的座山屯村莊走去。
貓冬的季節,身處北大荒建設兵團的所有勞作之人,在冬季基本沒啥活乾,很多人不是在屋裡躺著睡懶覺,就是三五個人約好打紙牌麻將,要麼找點針線活,編織秋季儲存的雜草,做些草繩、草鞋之類的玩意兒賺些零用錢。
長相漂亮的蘇曼姐妹一出門,附近聯排房屋的男人們看見她倆,都熱情地打招呼:“蘇知青,早啊,你跟你姐姐出去啊?”
這些打招呼的,絕大多數是連隊裡退伍轉業,來北大荒支援建設的士兵們,年紀在22-35歲不等,都是光棍兒,每回看到連隊裡為數不多的女知青,尤其是長相漂亮的女知青,一個個雙眼冒著綠光,看那些女同誌的目光充滿熱情。
女知青從一開始的不適應,不好意思,到漸漸明白這些士兵也就是麵上像餓狼,實際有部隊的紀律,長官們的約束,他們不敢明目張膽對她們下手,現在倒也能坦然地跟他們談笑風生說兩句。
蘇婷在第九連隊不是最漂亮的,但也是數一數二的,之前有不少士兵都盯著她,想給她套近乎,她都不冷不熱的。
大家夥兒多方打聽,才知道她跟第七連隊一個名叫潘家偉的男知青有過一段過往,兩人處過對象,不過早已分手。
大家看她對哪個男同誌都一副不甚熱情的模樣,還以為她忘不掉潘家偉,都有些介意她心裡還有其他男人。
就在他們猶豫的時候,黃中天看上了蘇婷,大家怕黃中天那個小混子利用他舅舅的職務找麻煩,倒沒有跟他搶女人。
誰知道後來黃中天莫名其妙地被野狼咬死了,第七連隊大變樣,換了一個新連長。這個新連長,一上來就對蘇婷噓寒問暖,還把蘇婷安排在他住的軍官乾部房子裡,傻子都能看出來他對蘇婷存得是什麼心思。
許多男人懊惱不已,後悔自己下手晚,把機會讓給了楊連長,又不敢跟他爭女人。
楊從軍參加過抗米援朝的大作戰,用一把紅纓大刀,跟米國洋鬼子近身搏鬥,以一己之力,連殺三十二人,自己傷痕累累,卻絕不退縮的狠人。
他臉上的刀疤,還有那一言不合就把人往死裡整的架勢,誰都不敢惹他,大家隻能放棄蘇婷,把目光看向來找她的姐姐蘇曼。
蘇曼經過一個半個月的好吃好喝好睡,逐漸把身體養好起來,臉頰不再那麼瘦,漸漸豐盈起來。她本身就長得五官精致漂亮,頭發又黑又長,前麵還留了齊眉的留海,讓一張巴掌大的小臉看起來格外秀氣,皮膚也養白了回來,已經三十歲的年紀,看起來還像個二十多出頭的年輕姑娘。
不少人都在向蘇婷打聽她姐有沒有對象,得知蘇曼早已結婚嫁人時,大家活兒紛紛感歎這倆姐妹怎麼那麼快就名花有主之時,這兩天看到她們,熱情勁兒比前段時間門淡了些,不過還是有不少男人跟她們打招呼。
漂亮的姐妹花,哪怕不是自己的女人,看著都賞心悅目,未婚的男同誌們看著她們可不就笑眯了眼。
“德行!”有跟蘇婷不對付的女知青,看到那些男人色眼眯眯的模樣,忍不住對蘇曼姐妹翻白眼。
都已經嫁人有對象了,還在這個招搖勾引男人,真不要臉!
蘇曼拉著蘇婷的手,從那個女知青身邊走過,看到她翻白眼,蘇曼臉上掛著一抹譏諷的笑容,從頭到腳看女知青一眼,嗤笑一聲,慢悠悠地走開。
她什麼都沒說,但眼神裡透出來的鄙視神色,仿佛在講‘原來你長這副尊容,難怪沒男人看得上你,你就在這裡嫉妒彆人,講那些酸話,真是麵醜心惡。’
那女知青氣得七竅生煙,想不管不顧地追上去,把那對姐妹臭罵一頓。剛想行動,看見一個高大的男人從左側的聯排房道路走過來,冷冷看她一眼,轉頭跟上那對姐妹。
女知青被男人冰冷的眼神嚇得渾身一抖,不敢作妖,趕緊回屋去了。
“蘇知青,你們要去哪?”
蘇婷聽到背後傳來的聲音,回頭見是楊從軍,禮貌的笑了笑:“我要帶著我姐去座山囤找老鄉買些煙熏肉和大醬,讓我姐帶回家裡去。她明天要走了。”
楊從軍看著她的左腿,“你的腿還沒好,座山囤離我們這裡有五裡地,外麵全是積雪,你們要走到那裡要多久?我去牽兩匹馬過來,送你們去座山囤。”
北大荒地廣人稀,十分荒蕪,當地人在沒有汽車、拖拉機等運輸交通工具下,會在自己家裡養幾匹馬或騾子,一是節省腿腳功夫,可以騎著馬去很遠的地方。二來,養這些牲畜,還能幫忙坨東西,一舉兩得。
身處在北大荒的絕大多數建設兵團在五幾年過來開墾戍邊之時,除了自身部隊帶得一些馬,剩下的都是向當地人購買,或者抓捕訓練野馬,從而幫士兵們乾活運輸,減輕士兵負擔。
經過幾年的變遷,很多兵團的馬匹都生了小馬,小馬長成成馬,分配到下屬的各個連隊之中。平時都是養在連隊的馬圈裡,除了運輸,就隻有連隊裡的乾部才能騎馬,其他都沒經過乾部批準,是不能騎的。
“這不太好吧,馬是連隊的,大家都寶貝著,要是牽出來給我們用,不知道會被人說什麼閒話。”
蘇婷直接拒絕楊從軍,他對她太好,讓她渾身不自在。她對他隻有一點點好感,沒有多餘的男女之情,她不想老是受他的好處,欠他人情。
“沒事,我不在乎彆人怎麼說。”楊從軍執意道:“馬房裡的馬從入冬開始就沒怎麼放出來活動過,現在放兩匹出來活動活動也好,避免它們被養廢。”
蘇婷還想拒絕,蘇曼拉她一把,笑著對楊從軍道:“那就麻煩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