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並不令人生厭。
是那種明知道被對方算計,也隻能心甘情願入套的感覺。
柳雁聲閉了閉眼:“……臣領命。”
論蠱惑人心,陸雪朝稱第二,無人敢稱第一。
皇後殿下的腹黑算計,還有奇奇怪怪的人格魅力……他今日算是領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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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完安,交接完掌理六宮之權,一名宮人突然匆匆進屋。
見了一屋子後妃,宮人腳步一頓,走到陸雪朝身邊附耳道:“殿下,陛下正在來重雪殿的路上,聽說今日陛下在朝上大動肝火……”
話音未落,一道絳紫身影就大步踏入重雪殿。謝重錦俊美的臉上布滿陰沉,滿身掩飾不住的怒火。
眾妃連忙起身行禮:“參見陛下。”
謝重錦沒想到這麼多人還在,神情一頓,壓抑著火氣道了聲“免禮”。
陸雪朝剛要起身,就被謝重錦阻止:“清疏不用起,以後對我也不用行禮。”
這話是當著所有人麵說的,且那語氣瞬間就柔軟放輕了,連一絲火氣都找不著。
翻臉比翻書還快。
眾妃:“……”
又被狠狠秀了。
合著同樣是免禮,對他們隻是客套,對皇後才是真的免禮。
他甚至連個“朕”的自稱都不願對皇後說,完全不裝了是嗎?
真是聽一萬個帝後愛情故事,都沒有親眼所見來的震撼。
陸雪朝就也仍安安穩穩坐著:“陛下在朝上生氣了?”
“朕哪兒是生氣,朕是在受氣。”謝重錦在上首另一側坐下,也不管桌上的茶盞是陸雪朝用過的,拿起杯子就將剩下半盞茶一飲而儘,清冽茶水入喉,才算勉強消氣。
“以為朕三年沒上朝,被蠱蟲掏空了腦子,一個個都敢糊弄朕。”謝重錦冷笑,“六部不知養了多少蛀蟲,到如今見朕要一筆筆清算,就開始官官相護,妄圖瞞天過海,真把朕當傻子。”
柳雁聲適時開口:“陛下既要與皇後殿下議事,臣等先行告退。”
名義上他們還是皇帝的後妃,後宮不得乾政,隻有皇後才能輔政。
“你們也留下聽著。”謝重錦並不避諱。後宮個個都是人才,這些朝事他們知道才好。
陸雪朝聽了一會兒,聽明白了。
起因是玩家操控期間揮金如土,讓工部大興土木,把錢都花在造奢華宮殿上,至於正事,那是一件沒乾。防禦用的城牆年久失修,才會被敵國輕易攻破。百姓需要的水利田地工程也全都沒有,才會年年鬨災,不是水患就是乾旱,糧食產量也嚴重不足。
謝重錦第一件事就是下令停止行宮建造,將經費改為修水利工程,與城牆建築,避免內憂外患。
結果工部的人說沒有多餘經費,讓他們給出明細,又個個支支吾吾,一問三不知。
謝重錦哪能不知道,這是被人中飽私囊,給貪了。
有一就有二,謝重錦又抽查了其他五部,結果讓他生生氣笑。吏部的官員調動,禮部的科舉考試,戶部的財政收支,兵部的軍餉發放,刑部的司法刑獄,全都有貓膩。
賣官鬻爵的,徇私舞弊的,克扣賦稅的,私吞軍餉的,貪贓枉法的……真是群魔亂舞。謝重錦還未徹查,就已能預想到那是一筆多麼龐大的數目,對長黎又是多麼大的打擊。
國庫空成那樣,玩家大手大腳是表象,這些蛀蟲蠶食才是根源。
昨夜謝重錦遣散了一群人出宮,這些蛀蟲裡就不乏曾經那些妃子的父兄,還都是被後妃舉薦,得“謝重錦”親自批允。
當下的長黎皇室,堪稱赤貧。
王以明聽得雲裡霧裡,他一個不學無術的商賈兒子,怎麼就坐在這兒聽起朝堂大事了?
他悄悄問一旁的林蟬枝:你聽得懂嗎?
林蟬枝搖頭:聽不懂。
王以明放心了。不是隻有他一個人是傻子。
花顏也聽不懂,但不妨礙他知道事情很嚴重,安安靜靜地低頭看自己染成粉白的指甲。
赫連奚恨不得自己是個聾子,他是聽得懂,卻希望自己聽不懂。如此肆無忌憚地在他麵前探討他國內政,他聽完真的不會被滅口嗎?
傅惜年、柳雁聲、沈鶴洲、秦玉龍就聽得全神貫注,一臉凝重。前者是讀書人,後者是世家子,對朝事本就有所關注。
傅惜年聽罷,開口佐證:“臣準備科考時,確實聽過風聲,有主考官私下賣題,考生重金求購……”
今年那位狀元就是這麼來的。其實就算透了題,那文章做的也不如傅惜年好。
傅惜年自然不屑這些手段,也想著去告發,但轉念一想,現在去告發,無異於以卵擊石,說不定連考試資格都要失去。等入仕後身居高位,肅清這股風氣,才是真正的根治。
他並非不知變通的人。
謝重錦抬眼:“那主考官是叫孫良賢?”
傅惜年一怔,頷首:“正是。”
他本以為陛下什麼都不知道,如今看來……陛下竟什麼都知道。
“先前東廠查到些證據,他那樣不加掩飾,本就知道他背地裡乾的事。隻是那會兒中著蠱,想發落也有心無力。今日朝上朕要徹查,一群人互相推諉含糊其辭,偏他阻撓得最激烈,擺明了有鬼,是個沒腦子的。”謝重錦麵無表情,“惹朕心情不快,被當場發落了,也算殺雞儆猴。”
陸雪朝側目:“陛下摘了他的烏紗?”
謝重錦垂眼,沒什麼多餘情緒:“朕摘了他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