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平日為人仗義熱心,人緣很好,當初被判死罪時就有一群人為他求情,可張知縣一意孤行。
今日陛下審案,百姓原是礙於皇族威嚴不敢多言,但看陛下判了幾樁案,俱是明理公道,敬畏之外就多出幾分信服,也敢在禦前暢所欲言了。
謝重錦聽罷,問張知縣:“你說他殺人,除了當時現場隻有他外,可還有其他證據?”
在現場除了殺人,還可能是救人。沒有充分證據,本就該疑罪從無,無罪釋放的。
張知縣:“……”
那自然是沒有的。
謝重錦寒聲道:“沒有證據,你怎麼敢斷一個人的命?”
“周某可還在牢裡?”
衙役答:“回陛下,還在。”
說要秋後問斬,如今還是夏,大周自然還在牢裡關押著。中間這麼長段時間,都是等著上報刑部獲得批準的。
“帶上來。”
“是。”
不一會兒,一個身著囚服,模樣周正的年輕人就被帶了上來。他還以為自己是被拖出來處斬的,已經做好大罵狗官後慷慨赴死的準備,誰知道了堂上,竟見張知縣跪著,堂上是兩個……
兩個神仙般的人物。
大周一時愣了。
衙役喝道:“陛下皇後殿下在前,還不下跪!”
大周:“……???”
坐半年牢,出來見到陛下皇後,他是坐瘋了嗎?
陸雪朝盯著他,問:“半年前,可是你殺的人?”
他問得很直白。陸雪朝本就極擅察言觀色,無數世磨礪下來,洞悉人心的本事已爐火純青,堪稱人形測謊儀,鮮少有在他麵前撒謊能瞞過他的。
被一個天仙似的美人盯著,還是當朝的皇後殿下,大周有點頭暈,但聞言還是斬釘截鐵道:“我沒殺人!”
張知縣急切道:“你沒殺人,為何被人看見你當時坐在河邊哭!難道不是殺了人後心虛害怕才哭?!”
他知道自己很難再逃過一劫,卻還是心存僥幸,萬一他沒錯判,說不定還能將功補過……
大周目露痛苦:“我是後悔沒能救下他。”
即使因此蒙冤,他也不後悔當初跳水救人,隻後悔沒有成功救下。
那眼中的自責絕非作偽。
陸雪朝低聲:“他沒說謊。”
謝重錦揉了揉太陽穴,宣判道:“無罪釋放,賜……房宅金銀,聊以補償,你可以走了。”
大周懵了,就這麼一問一答,他就被當堂無罪釋放了?
還能得到朝廷補償?
這是遇上活神仙了麼……
他暈暈乎乎地走出衙門,外頭幾個得過他幫助的百姓立即高興地圍住他:“陛下英明!皇後殿下英明!”
謝重錦和陸雪朝一直公審到天黑,看著卷宗,一樁樁翻案。他當皇帝時就日理萬機,陸雪朝在旁輔佐,如今處理起一縣事務也如魚得水,效率極高。有疑惑之處,就詢問本地官差百姓,了解詳情。張知縣和師爺起初還含糊其辭,試圖隱瞞細節,但總能被陸雪朝洞悉謊言,推出真相,乾脆破罐子破摔,儘數交代。
到了晚間,夕陽西下,衙門外的百姓無一散去,已經無人再討論陛下和皇後殿下的容貌。帝後每翻完一樁案,百姓都一片叫好聲。起初隻是對皇權的好奇畏懼,漸漸就變成徹底的敬重愛戴。
謝重錦此舉,為民,也為收複民心。
卷宗太多,一日看不完,還得交由新任知縣慢慢複查。
至於現在這個……
謝重錦指節搭著公案,輕輕敲擊一下,卻比重重拍下的驚堂木更如雷貫耳。
“立地處決了。”
張知縣麵如土色,拚命磕頭:“陛下饒命!陛下饒命!”
任憑再如何求饒,衙役還是上了砍刀,將張知縣與師爺二人按在斷頭台上。
謝重錦輕聲道:“清疏可以不看。”
太血腥的場麵,會臟了陸雪朝的眼。
陸雪朝說:“我不怕看這個。”
學過醫的,還怕見血麼?
倒是謝重錦,才是害怕見血的那個,而今卻一點兒回避的意思都沒有。
他要看,要看著這些禍害百姓江山的人伏法,遭受應得的報應。
手起刀落,血光四濺,人頭落地。
謝重錦平靜地看著,不曾眨一下眼,手卻一下子攥緊了。
他們這麼怕死,死前叫得那樣厲害,求得那樣淒慘,流出的血那樣肮臟。
清疏從沒求過他,最怕疼的人在最疼的時候反而從沒喊過疼,隻會安安靜靜地望著他,乾乾淨淨的血染到白衣上,像雪地裡的紅梅綻放,隨後淒豔凋零。
陸雪朝攥住他的手:“彆想太多。”
這場景太容易激起謝重錦的創傷記憶了。
謝重錦幾乎無法再直麵任何與死亡有關的畫麵,那會讓他想起陸雪朝的死。
謝重錦回神,握緊陸雪朝的手,與他十指緊扣。
外頭的百姓雖害怕,更多的卻是歡呼,覺得大快人心。
他們不約而同地跪下來,興奮高呼:“陛下萬歲,皇後殿下千歲!”
不是迫於皇權而跪,是發自內心的心悅誠服。
曲陵知府看著張知縣人頭落地,飛濺的鮮血甚至落到他的臉上,嚇得麵無血色,雙腿抖得不成樣子。
他坐了一日,卻宛如受刑,生怕下一個就輪到自己。
“秋淩鎮的案子,今日就到此為止。”謝重錦道。
曲陵知府微鬆一口氣:“那陛下今夜宿在……”
“知府不會以為這樣就結束了?”謝重錦譏誚道,“朕的欽差,可是查出許多有意思的事。”
“接下來審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