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隻是為你。”謝重錦含著慍怒之色,“更是為正長黎國法。朕絕不姑息任何一個犯法之人。雲珞,繼續寫。”
雲珞又提筆寫下去。
赫連奚一急,脫口而出:“彆寫!彆寫!我……我喜歡他的!”
謝重錦道:“九皇子心善,實在不必為了救他,違心說喜歡。”
赫連奚搖頭:“不是違心,我真的喜歡他,那天晚上……我喝了半碗醒酒湯,不是……”
他低聲說出實情:“……不是真的不記得。”
……
時間回到那天晚上。
赫連奚起先確實醉得人事不省,可秦玉龍喂他喝了半碗醒酒湯後,他意識一直都是清醒的。
他清醒過來,發現秦玉龍在身邊,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柔和。眉目英俊明朗,與沙場初見的秦小將軍如出一轍。
是他一見傾心的人。
他從小到大見的男人,不是後宮裡嬌柔妖豔的妃子,就是陰險毒辣的兄弟。父妃總是溫和憂鬱,倒是鄭貴妃英姿颯爽,會教他騎馬打獵,他最愛父妃,父妃之外,最喜歡鄭貴妃。
他從小就想做一名將軍。
鄭貴妃撫著他腦袋說,其實他父妃當年也是騎射雙絕的將門之子,也有年少意氣風發的時候。可惜愛上了母皇,為情所困,為情所傷,消沉成如今鬱鬱寡歡的模樣。鄭貴妃說,先愛上的人總是輸得一敗塗地,更彆提愛上一個皇帝,她永遠不可能給出回應。像他這樣,嫁進來就知道是家族聯姻的,不愛上不該愛的人,就可以不受情傷。
可惜鄭貴妃死了。他不受情傷,也照樣被帝王猜忌所傷。
赫連奚迫切地想要逃出這個牢籠。
初見秦玉龍時,少年一身銀甲,騎在雪白高頭大馬上,手持一柄玉龍槍,戰袍迎風獵獵,眉目剛毅張揚。
他喜歡長黎的少年將軍,他也想要成為那樣自由肆意的人。
但他命運總是身不由己的。就算他也上了戰場,披上盔甲,短暫地成了將軍,最終還是穿上嫁衣,落進另一個華麗牢籠裡。
那晚赫連奚半醉半醒,看著床邊的秦玉龍,想,他為何不能借酒裝瘋一回呢?
就瘋一回。
就這一晚。
拋去一切讓他畏手畏腳的顧慮,借著酒意,做一回最荒誕大膽、卻符合他自己意願的事情。
於是他找了個那衣裳是給花顏的借口,故意去扒人衣裳,又故意解開自己的扣子,露出肩膀上那個傷口,委屈又殷切地告訴秦玉龍:看,我就是“她”,你看到了嗎?
他大著膽子輕薄這小將軍,吻過他全身,秦玉龍並沒有推開他。
他蓄意引誘,秦玉龍又喜歡他,如何招架得住。
隻是真到了緊要關頭,赫連奚反而膽怯退縮了,不敢真做下去。
被撩撥的秦玉龍卻沒忍住,強硬地拉了他回來。
……那晚的事情,就是這樣了。
翌日,赫連奚蘇醒,酒意徹底消退,昨夜那股子膽量也都清得一乾二淨。
昨夜的片段曆曆在目,浮世的種種顧慮卻又都浮現上來。
赫連奚閉眼,默念幾聲:
我昨晚斷片了,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也不記得。
什麼也沒發生。
他真正的意願不重要,隻要騙過自己,就還能平安無事。
……
赫連奚講完,臉已經紅成一片。
為了不讓秦玉龍被牽連,他是真的交代得乾乾淨淨了,隻差沒把自己上過戰場的事說出來。
謝重錦沉思:“這麼說,你既也清醒,也無意反抗,倒是不能罰他了。”
陸雪朝道:“你既喜歡他,又何必事後當沒發生過呢?他那般請罪,你也不見他。有柳沈二人的例子,想來你是知道我們並不在意這個。”
“陛下和皇後殿下寬宏大量,是赫連怯懦。”赫連奚輕輕抽泣起來,“我不見他,是不知該如何麵對他,不是真怪他。我若承認我也有意,您可以成全我們,可……我父妃和姐姐該怎麼辦?”
“我是棲鳳九皇子,我不能由著自己性子來,母皇一定會生氣的。宮裡遭了母皇厭棄,下場總是很慘。五皇姐就是與樂央女帝聯姻,卻與太女私通,雖樂央女帝看在兩國邦交的份上不曾計較,隻廢了太女,冷落五皇姐……”十六歲的少年語氣哽咽,“可母皇聽聞消息,五皇姐的父妃直接被打入冷宮發了瘋……我不敢做錯事。”
許是陸雪朝聲音太溫柔,像知心大哥哥,讓人不知不覺就訴說委屈。
棲鳳皇宮裡下場淒慘的人太多,他見了太多,不願讓自己的至親也成為其中之一。
陸雪朝抬眸:“你心上人哭了,還不趕緊出來哄?”
赫連奚一呆。
屏風後,秦玉龍緩緩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