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重錦行事光明磊落,連思想都正直高尚,不會輕易想到卑鄙無恥的手段。
他是真君子,夜郎卻也是真小人。
臥龍城是邊關重地,謝重錦自打知曉軍糧被層層克扣後,每次派官差前去,都會派可信之人監察,確保糧食去向,順便考察當地官員情況。監察臥龍城的親信一直沒有稟報異常,謝重錦才對臥龍城無所覺察。
對此,陸雪朝倒不認為是親信背叛。
夜郎擅用蠱,雖還不能製造出真如傳言那樣,能控製謝重錦三年的蠱,可百年前就已經有能左右人一時神智的蠱,可以命令某人做一件事。當年那位將軍,就是被蠱惑做了致命錯誤決策,才導致戰敗。
那麼如今,蠱惑謝重錦派去的心腹忘掉一件事,再容易不過。
夜郎以蠱控人,使長黎未能及時覺察,妄圖悄無聲息滲透邊境,打長黎一個措手不及。
肮臟的手段。
但隻要能用,那就是好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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臥龍山下,盤龍道中。
浩浩蕩蕩的運糧隊伍終於穿過大漠,抵達臥龍城外,旗幟飄揚,官旗上的“官”字格外顯眼。
山上,一名年輕的巡山男子遠遠瞧見這盛況,立即十萬火急地跑回莊子裡通稟:“莊主,莊主,山下來糧隊了!”
上首,麵容英俊的黑衣男子坐在搭著虎皮的座椅上,垂下的冰藍雙眸寒涼銳利,被那雙危險的眼睛一掃,就有種被野獸盯上的毛骨悚然。
他還沒說話,一旁的二當家就道:“咋呼什麼?山下不是天天來糧隊?管事的怎麼教你的,我們不乾打劫商隊的事兒,看到夜郎那群狗雜種打上來了再報。”
盤龍道上常有商人的糧隊路過,夜央山莊都是不管的。他們從不打家劫舍,隻劫官府,劫了還給百姓。除了當地官員,沒人當他們是土匪,都說是俠士。
他們莊主說劫富濟貧算不得正義,商人的錢也是他們辛苦賺的,沒有就該給窮人的道理。但臥龍官府的錢一定是從百姓手裡貪的,他們那不叫劫,叫拿回自己的東西,天經地義。
巡山男子忙道:“不是商隊,是官隊!”
二當家立刻起身:“你看清楚了?真是官隊?”
巡山男子道:“我雖不認字,可‘官’字是管事的特地教我們認過的。那旗子上的圖案我看得清清楚楚,就是朝廷送糧食的!”
獨孤夜終於開口:“他們是往綾蘭方向走,還是去臥龍城?”
去綾蘭方向,就是往雁門送軍糧,這個他們是不管的。夜央山莊能管的隻有臥龍城一個地盤,也隻庇護得了一城百姓。再插手彆的,那就是意圖占據整個塞北,公然與朝廷作對。
獨孤夜因臥龍太守欺壓當地百姓,才率眾反抗,卻並不想也不能反抗當朝皇帝。他們沒有足夠兵力與朝廷抗衡,一旦驚動朝廷,被扣上亂黨名號,山上這些走投無路的百姓都得死。
況且聽聞雁門太守去年就已經被革職調換,送往雁門的軍糧都一分不落地送去軍隊,也就沒必要攔截。臥龍情形更嚴峻些,夜郎士兵越山駐守臥龍山腳,軍隊需要吃糧,糧食運輸不便,都是從長黎境內獲得。商人再對政治不敏感,也知道夜郎此舉對長黎實在挑釁,近來在臥龍做生意的商人都少了,連常駐塞北的王老爺都回了玉京。
商隊不賣糧食給這些夜郎士兵,臥龍太守卻投奔了夜郎,竟主動將從長黎百姓與朝廷手中剝削貪下來的糧食提供給夜郎,連臥龍城的地形兵防都透露了個乾淨。他貪生怕死,欺軟怕硬,長黎皇帝的手伸不到邊關,夜郎士兵的刀卻能隨時砍下他腦袋,他該聽誰的還需要考慮嗎?
竟是臥龍城內的百姓還有幾分血性,記著兩國百年世仇,自發抵禦。
這等情況下,朝廷送去臥龍城的軍糧,夜央山莊是一定要劫下的。他們劫了,糧食才能送到長黎軍隊手裡,他們不劫,太守會將糧食都去喂夜郎士兵。
巡山男子回答:“是前往臥龍城方向的,看樣子是要進城。”
獨孤夜指節搭在扶手上敲了敲,抬起那雙冷漠的冰藍雙眼。
“召集人手,全副武裝,去劫糧。”
這事他們不是第一次乾。不動軍糧向來是他們的準則,但官府監守自盜,勾結外敵,他們也不能坐視不管。
但以往都是等糧食落入官府糧庫後,他們再去劫,並不會跟朝廷官隊正麵對上。這回太守放狠話,已向朝廷稟報他們的“惡行”,不日朝廷就會派兵前來誅殺。
既然已經鬨到禦前,他也乾脆魚死網破。
山下那是糧隊最好,若是朝廷偽裝成糧隊,派來清剿他們的兵馬,倒不如先下手為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