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龍瞠目,臉上露出憤懣之色。
殺良冒功一事,在史上屢見不鮮。
軍中以人頭論軍功,殺敵越多,功勳越大,自然得以加官進爵,步步高升。功勳顯著者不乏真英雄,但也不缺濫竽充數之人。
有將士貪功,或是僅僅害怕殺敵不力,上頭怪罪,就會屠戮良民,冒充敵軍人頭,借此混軍功。此事屢禁不止,上位者便也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要戰報好看就行,總歸無辜枉死的不是他們。
殺良有的是殺害敵國平民,而像夜郎這般屠殺本國百姓的,那真是喪儘天良、令人發指了。
長黎對殺良冒功一事嚴律禁止,不僅對報功的人頭核查嚴格,一旦發現有異,即刻處死。似秦玉龍這般根正苗紅,為保家衛國而生的戰士,根本無法想象這種喪心病狂的事,即使知道這詞,心裡也無法接受。
“他們怎麼能——”秦玉龍氣得拍案而起,“那是他們自己的百姓啊!”
有火.藥那等武器在,他們何須這般麻煩地兵刃相接,徐徐圖之?直接拿火.藥轟平了就是!是陛下下令不可誤傷平民,這才耽擱下來,為此甚至出現許多不必要的傷亡。
到頭來,他們長黎士兵護著的夜郎百姓,倒是被夜郎人自己殺了,簡直可笑至極。
“怎麼不能?”陸雪朝道,“吳峰敗了臥龍之戰,崇興帝豈能留他活路?傳些告捷的假消息回去拖延時日罷了,他此時恐怕還在想著金蟬脫殼之計。”
吳峰那種人,可不是什麼有家國大義、視死如歸的將軍,不然也不會同意將自己手頭下的兵送去做蠱蟲實驗。此戰一敗,崇興帝不會留他,他必得給自己另尋生路。
做出殺良冒功這等事,有何稀奇。
秦玉龍義憤填膺:“那我們難道就背了這黑鍋?”
夜郎殺自己的百姓嫁禍給他們,這招之卑鄙無恥,真是給他開了眼了。
“百姓中從不乏明眼人。”謝重錦鎮定道,“就算被蒙蔽,我們擦亮他們的眼睛便是。”
秦玉龍忙問:“如何擦亮?”
“先前在夜郎開的那些茶樓酒肆,明麵上關了許多,暗地裡滲透的可還有不少,不缺傳播流言的能力,何況我們隻是告訴他們事實,儘管這事實很荒謬,常人難以置信。”陸雪朝道,“可有什麼東西比聖旨還真?”
秦玉龍被問住,偷偷看了眼謝重錦:“聖上金口玉言,聖旨自然是最真的。”
開玩笑,陛下就在這裡,他說有比聖旨還真的東西是想造反嗎?
陸雪朝無懼謝重錦,直言不諱道:“千萬人之閒言碎語,勝過一道聖旨。”
……
接連數日,永夜城都上演著魔幻一幕。
——夜郎在殺人,長黎在救人。
保衛者是劊子手,入侵者成救世主。
永夜城百姓傷亡,起先毫不知情的百姓們真以為是長黎乾的,瞬間激起對長黎的仇恨,甚至自發組織起民間力量,試圖抵抗。
不久後,長黎就叫他們認清現實。
長黎並未動用武力壓迫,不過是當著夜郎百姓的麵,捕獲一名濫殺無辜的“長黎士兵”,證明他的武器為夜郎所有,並逼其親口承認自己是夜郎士兵。
夜郎百姓自是不信——沒有誰會相信自己的國家要害他們,入侵自己家園的敵人反而是好人,都認為這是長黎低劣的離間計。
但很快,夜郎軍中被寒了心、主動丟盔棄甲投降的□□士兵見到主帥這一行徑,徹底失望,用鄉音將夜郎拿將士煉蠱、殺良冒功的陰謀儘數告知百姓。
百姓開始動搖,半信半疑。
但這一切都不如親眼所見自己身邊的親朋好友死於夜郎軍利刃之下,而自己被身著長黎盔甲的士兵救下來得震撼。
親身經曆加之口口相傳,夜郎軍的行徑在永夜城人儘皆知。武裝的夜郎士兵變得人人喊打,吳峰不得不儘早撤離永夜城,這也意味著夜郎邊境城池失守。
吳峰狼狽逃竄,謝重錦乘勝追擊,一座座城池推進。
邊關遙遠,永夜城的消息不會那麼快傳到琅城,他還有逃跑的機會。吳峰仍心存僥幸。
殊不知夜郎各地已流言四起,將夜郎皇室軍方種種惡劣行徑披露得一乾二淨,又有卸甲歸家的士兵得以佐證,招致民怨沸騰。
本就因戰事經濟蕭條,民不聊生,這節骨眼兒上還鬨出這種傳聞,百姓對當朝皇室不滿到了極點。
事情鬨得這樣大,自然也驚動了宮中的崇興帝。
前腳還在因前方傳來捷報而高興的崇興帝,一聽外頭“皇室拿士兵煉蠱”“軍隊殺良冒功”的“流言”,又驚又怒,即刻下令捉拿吳峰,就地格殺。
遠在千裡之外的吳峰同樣聽到漫天飛舞的流言,長黎不知何時竟掌控了夜郎的輿論,能在短短時日內讓夜郎民心儘失!
誠然夜郎確實不乾人事兒,能將他們做的事迅速披露出來,傳遍全境,煽風點火,激發民怨,長黎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滲透了夜郎。
他心知這一出下來,自己殺良冒功的事必然瞞不住,興許處決自己的聖旨已經在路上,連夜逃至城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今後亡命天涯,已是前途無望。
正萬念俱灰之際,忽然柳暗花明,絕處逢生。
……
城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