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城不大,因為城市小,人和人之間特彆親近。
走在街上或者熱鬨的公園裡,不出幾步就能遇見熟人,甚至有些老人憑長相就能判斷出,你是誰家的孫子你爸爸家裡老幾。
正是因為這種熟人社會還沒有被互聯網原子化,不少珍貴的習俗,在這一年還得以保存下來。
臘月二十四要掃塵,年終大掃除。
這一天,要把家裡的大家具全部搬到院子裡,新買的掃把從上至下把屋掃一遍,屋裡潑上水,掃地擦玻璃通煙囪,再把大家具搬回來全部擦洗一遍。
之後的事情便是洗窗簾洗沙發罩洗床單被套,全部洗完擰乾掛在院子裡晾著,趕在年三十前便全乾了。
臘月二十五,市裡的各個縣都會開放年前最熱鬨的集市。
家裡要買肉買油買米買豆腐賣魚買菜買糖都要在這一天補完,年幼時,吃喝的東西從來無需顧允自己操心,買煙花,也就是俗稱的炮,便成了他趕集的唯一目的。
當時炮的種類還不算多,價格也便宜,少買花炮,多買鞭炮麻雷,100多塊便足夠放到正月十五了。
每次除夕前後,買完炮,顧允回到家都會迫不及待用剪刀把一掛1000響大地紅拆開,留一部分掰斷取火藥夏天用來燒螞蟻,另一部分便全部裝罐子裡,抓一把帶根香就出門瀟灑去了。
這一天,顧有為和叔叔們會買回來大量的麻紙,用一個木棒和鐵鑿子打紙錢。
臘月二十六有兩件大事,寫對聯和理發。
寫對聯顧有為是一把好手,院子裡排兩張桌子,一打紅紙按大小裁開,墨汁倒在海碗裡,大狼毫拿白酒泡開,商量著就動筆寫開了。
對聯這種貼上一整年的物事,各家有各家的情況,寫對聯也要有所寓意。
除了門上貼的,還要寫大量的小帖子,高處貼“抬頭見喜”,門口貼“出門通順”,狗窩貼“六畜興旺”,雞圈貼“雞蛋滿倉”,炭堆上貼“炭薪滿堆”,還要準備火龍上貼的“旺火衝天”。
大門口的對聯是一家的招牌,不單要好好寫,還要在墨汁裡加金粉,調開了寫出來就是金色的大字,有氣派。
理發是年前的另一件大事兒,因為正月理發對舅舅不吉利,如果錯過二十六,就需要等到二月二龍抬頭的時候才能再理發,所以這一天家裡男的誰也逃不掉,必須理。
臘月二十七開始到除夕,就要為年夜飯做準備了,準備年夜飯的同時,顧家人還會走親訪友,到處拜訪一下年前的領導和同事,互贈過年的小禮物,給大家送上祝福。
這就是顧允印象中的過年。
人在他鄉,有時候最怕的,便是過年。
長大後,大家也自覺不放鞭炮了。親戚也不怎麼往來了,每當顧允在江城過年時,總覺得少了幾分味道。
父母那時候也會偶爾來家裡過年,住幾天就走了。
互相串門拜年的情景也沒有了,城市裡的人漸漸冷漠。
牌局和唱K多了起來,但是這樣的場景總會讓人想起陳奕迅的K歌之王。
大家看起來都在歡天喜地,但個中滋味,隻有自己清楚。
再後來,過年要聚的同學和朋友們也走動少了,大家都成了家,有家長小孩。
即使難得的聚會,也因為各自生活的圈子和層次差彆太大,共同的話題越來越少。索然無味。
年味,是年幼時媽媽買的新衣服、爸爸給的新玩具,還有長輩的壓歲錢、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的疼愛,或者是和小夥伴放著鞭炮到處跑、和家人一起包餃子貼春聯其樂融融的氣氛。
顧允曾經覺得自己是出門在外一年回家一次的人,再也回不去了,成了年味的局外人。
重活一世,顧允才發現,不用糾結年味在哪裡,因為年味一直都在,而且人一直都在年味裡,隻是兒時你是年味的主角,踏入社會後你是營造年味的配角。
而你,成了那個要給孩子準備新衣的媽媽,成了要給孩子準備玩具的爸爸,成了要給孩子準備壓歲錢的長輩。
年味還在,隻是不在你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