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薄的硝煙從槍口噴射而出,證明了射擊這項動作的完成,然而奇怪的是,子彈的存在感竟比一閃即逝的薄煙還低。
人體被子彈打中,會造成灼傷、穿透與撕裂。即便穿著防彈衣,其衝擊力也會導致骨裂、骨折和挫傷。
沒有人可以在子彈下完好無損。
但不是眼前這個。
鮮明的輪廓下,眼前之人身姿巋然不動。
這給了艾彼一種強烈的違和感,她對自己的射擊準度很有自信,但對方分毫未動的背影隻有一種解釋,那就是她射偏了。
於是在條件反射下,艾彼想要繼續摳動扳機。
——既然沒有打中,那就再打一次。
直覺卻被理智在同一時刻推翻。
不是沒有打中,而是沒有起效!
透過目鏡,她明明無法反駁地清晰看到,子彈擊中了隱約泛著粼光的藍色製服。
那段位於身軀之上、肌膚之外的貼合單薄的衣物,卻讓子彈像撞上堅不可摧之物一樣彈開了。
再打一次同樣的位置是徒勞的。
在幾乎一瞬間意識到這點,她立刻上抬槍口。
男人的頭部沒有任何防護。
虎口還在因為上一秒射擊的震顫微微發熱,手指即將再次收緊,十字準星之中,一雙紅光半褪的眼睛卻回望過來。
紅色的風暴,裹挾著暴戾與嚴峻向她而來。
艾彼叩緊扳機。
隻因大腦已經得出結論,如果沒能在男人有所動作之前擊中要害,她和她身邊的人,都會得到慘烈的下場。
如同那地上的黑色痕跡一樣,再也辨不出人形。
屏息凝神,擊中眉心。
槍械震動,她的睫毛微顫。
她的射擊毫無偏差,視野從未有一絲偏離,所以她更加清楚地看到了事實。
子彈叮叮當當落在地上,在殺意之中敲響清脆的音符。
被瞄準的雙眉之間平坦如舊,甚至連一絲紅痕都沒有出現。
準星之中,黑發男人雙目緊閉,隨後緩緩睜開,竟是一片蔚藍。
他的眼神沒有溫度,就像冰川不會在乎包裹著的生命曾經有過熱度。艾彼的身影映照在他瞳孔的中心,仿佛落進無底冰窟。
要是讓艾彼說實話,那她會說,場麵確實有點尷尬。
【係統係統,在嗎?】艾彼用一種很鬆快的語氣在腦中呼喚。
雖然堅定扣下扳機的人是她,但對於超出常理的結果,她接受的也是很快。【準備準備,要打包回府了。】
【在,怎麼說?】
艾彼心如止水:【我有種不翔的預感,你看我這個職業,它像不像特效大片裡的專業炮灰。】
相似度高達98%,但係統不準備真的說出來,他在精神上戳戳即將躺平的艾彼:
【你有沒有可能……把它變成炮灰逆襲影片呢?】
艾彼看了看身邊的隊友,冷靜回複:【沒有。】
剛剛她就覺得不對勁了。
雖然作為突擊手,她一定是小隊中最早開槍的人,但,其他人的開槍速度,按照規定不應該晚於一秒。
但直到現在為止,她的突擊步|槍都是唯一開火的那把槍。
艾彼被自己的小隊包圍了。
她默默環視半周,指揮官的步|槍對著她,盾牌手的手|槍也對著她,破門手同樣拔槍對著她。
所有槍線的交集點,在門外,而不在門內。
形勢逆轉,需要逃跑的不是門內的人,而是門外的她。
先不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如果想要突破這樣的包圍圈,她必須要1V4。
重點在於,她還沒有強化身體,而她和這群人所受的訓練差距不會很大。
那種一個人撂倒四五個訓練有素的壯漢的畫麵,都是幕後武指設計好的。現實中可沒有那麼多破綻,可以一招解除對方的行動能力,也不會有成群對手不一擁而上,而是葫蘆娃救爺爺。
那麼在她奮力搏鬥的時候,被她攻擊的那個人早就可以衝過來八百遍了。
這個神鬼未知的家夥可不一定會隻是看著。
艾彼又看向男人所在的位置。
他皺著眉,麵容肅穆,沒有完全轉過身,也沒有做出任何激烈的舉動。被人攻擊對他來說似乎不值一提,他看艾彼的眼神,比起嘲弄,更像是有些疑惑為什麼還有人在這樣做。
這樣穩定的姿態,讓艾彼完全理性地判斷出了自己試圖逃跑的下場。
毫無生機。
她將槍口放低。
小隊全員唰地退後半步,仿佛她是必須逃離的瘟疫。
指揮官聲音莫名發顫,槍口直直地對著艾彼:“你為什麼……”
什麼?
艾彼尚未將疑問說出口,隻覺得眼前光影一轉,瞬息之間,男人的身形變換到眼前。
寒意還未來得及爬上脊背。
她看到他繃緊的唇線微微張開,發出低沉而不容拒絕的聲音。
“抓住她。”
於是立刻,她後頸一痛,眼前發黑。
位於她身後的精準射手用槍托給了她一下。
擊打造成暈倒。
她在下跌,而一條巨大的猩紅遊龍在眼前上浮。
……
艾彼過了很久才意識到,自己是醒了,不是死了。
她在憤懣中痛哼著醒來,監控攝像頭發出微鳴,調整焦距,不會錯過她麵部表情的每一個細節。
純白房間內,女子被固定在鋼製座椅中,四肢被鐐銬所束縛,磁吸在座位上。椅子四腳與地麵相連,絕對無法移動,麵前的空桌椅也是一樣。
房間明亮而非昏暗,給人一種高科技的質感,不像看押犯人的囚室,反而像實驗室。
碎光浮遊在視網膜上,艾彼忍住眩暈感,使勁閉了閉眼睛。
【時間……】
【距你抵達這個世界已度過51分鐘27秒,其中昏迷39分鐘22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