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照著現場畫的,我自己用,隻是分享給你們。”艾彼不卑不亢地說。
菲利普斯上校瞪了她一眼,但也說不出什麼反駁的話。
畢竟,人家隻是好心“分享”,管彆人愛用不用。
艾彼指著手繪地圖上的各處:“哨塔在這裡,這是糧倉、水罐、油罐,武器庫。”
她圈起一小片建築群:“這裡是指揮部和聯絡台。你願意從正麵進的話,我會從這裡——”
她指了指簡略的等高線,那裡是一個小山坡。
“直接到他們被關押的地方,然後在士兵都被你們拖住的時候把人全部放走。從後麵他們可以逃往城市,希望到那個時候城市已經被正麵部隊占領了。”
史蒂夫簇起眉毛,菲利普斯上校的“異想天開”還沒說出口,他就先提出異議:“我不覺得應該先把人們釋放出來,他們在建築裡會更安全。”
艾彼深深歎了口氣:“你忘了,如果你們在主戰場勝利,納粹很有可能會在投降前銷毀自己的罪行。毒氣室的速度都會被認為太慢,隻有□□才能焚毀所有罪證。”
而到那時,擁擠的人群應該如何從狹窄的建築內逃出呢?
這是一枚很重的砝碼,沉沉地壓在人們心上。沒錯,如果營救行動變成被關押的人們的催命符,那麼一切就都沒有了意義。
思索片刻,史蒂夫向她承諾般點了下頭,隨後看向上校。
菲利普斯上校咬了咬牙,最終也不得不承認,這可能是他們唯一能做的事。
他們來,不是為了贏,而是為了人的生命不被肆意踐踏。
具體戰術永遠都應該向總戰略目標讓位。菲利普斯上校說服自己。
他抓起地圖交給副手,“騰抄一份。”隨後命令士兵整裝待發,戰鬥刻不容緩。
這群崽子將不會知道美國隊長去哪了,他們得百分百靠自己了。
他解除了猶豫後,又恢複了那副嚴厲又毒舌的樣子。
“打起精神來!”他勒令著,帶上軍帽,向重新揚起塵土的營口大步邁去。
艾彼拿走一些□□彈藥,史蒂夫背上他標誌性的圓形盾牌。
他們對視一眼,這一眼就算正式道彆了。
……
《紐倫堡法案》誕生之後,凡是有一點猶太血統的人都被視為低等種族,他們的衣服必須在胸前縫上六芒星標記,以便於警察快速識彆。
馬克思·艾森哈特今年15歲,他站在隔離房間的中央,不是很能回憶起自己短暫的童年,隻覺得能看見陽光的日子越來越少。在他的認知裡,世界就像一盞逐漸熄滅的燈,而從今天開始,他連一點火光都不被允許接近。
被帶到集中營的時候,天上下著大雨,他和母親被分開,他被關到單獨的一個房間,換上了一身乾淨的衣服。
馬克思不太知道為什麼自己的待遇如此特殊,是所有的猶太孩子都會被單獨隔離嗎?納粹想對他們做什麼呢?
他看了看還在隱隱作痛的手腕,上麵的編號在他的一生之中將如影隨形,永不磨滅。
給他紋身的猶太人告訴他,對納粹有用,就能活命,哪怕是去乾那些納粹不願意乾的活,比如紋身、比如拋屍。
想起他麻木又帶有同情的語氣,馬克思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他能做到的,或者說也許能做到的,並不是紋身或者拋屍這種有形的東西,而是某種更加不可預測,無以名狀的東西。
身上的衣服沒有六芒星,是不是說明他已經滑入了納粹所塑造的煉獄之中,即將成為他們要獻給魔鬼祭品?
遠處傳來一聲悶響。
馬克思扒住了門框,將耳朵貼在門扉上。這麼密閉的房間還能聽見,那聲音一定很大,就像是爆炸,或者是□□?
馬克思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心懷希望,也許隻是納粹的“煉鋼爐”壞了,或者隻是錯覺。他怎麼敢想象被逮捕的第二天,就能有奇跡發生呢?
但聲音似乎越來越多了。從前麵開始,槍聲、爆炸、呼喊,一個一個疊加起來。然後是後麵,媽媽被帶走的方向。但他聽不清那些聲音是好是壞,眼前的門似乎堅固無比,不是他這樣的孩子可以晃動的。
除非他用上一點小能力。
馬克思很害怕,他抬起手對準門鎖,但又不自覺地流下恐懼的眼淚。他不該用魔鬼的力量,事情隻會變得更糟。
他總是經曆絕望,然後發現在那後麵是更大的絕望,門的外麵,一定也是某種絕望在等著他。
就是這扇門,突然被外麵一腳踹開。
一位女士站在門外,馬克思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她。她不像他見過的任何女性,一點也不瘦弱、憂鬱,眉眼之間迸發著希望的火光。馬克思經常會和母親一起在燭光中祈禱,但他從不知道希望是如此明亮。
“小孩?你認識馬克思·艾森哈特嗎?”這名女士走進屋子,邊問邊拽著他向外跑。
“我就是。”馬克思驚訝地回答。
她稍微驚訝了一下,隨即顯而易見地開心了起來。她拍了拍這瘦高男孩的肩膀,給他指著樓梯。
“有人來救你們,趕緊跑吧,彆去前麵!。”
說完,她就轉頭跑向下一間屋子,不到片刻功夫就把一整列所有門都統統踹開。馬克思看到好幾個屋子都是絞刑架,終於意識到自己正在逃離什麼,連忙跑向樓梯。
邁動腳步的同時,他隱隱有些懊惱,如果自己能更清楚其他人被關在哪就好了,就能幫上她一點忙了。
馬克思越往下跑,人群彙聚得越多,竊竊私語聲有生命般蔓延開來,狹窄走廊內人影幢幢,仿佛群聚的羔羊。這情景和他們被趕進這座建築時彆無二致,此刻卻半分也不讓人覺得恐懼。
奇跡,是真的在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