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012(1 / 2)

10分鐘前。

一隻小螞蟻爬上艾彼的膝蓋,整整一天也沒有找到可以搬運的食物。世界對於它來說過於龐大,所以這是很正常的,即便一無所獲,它也在繼續向上攀爬。

艾彼輕輕地將它放到地上的時候,火車軌道傳來爆破聲,那是咆哮突擊隊行動的信號。她站起身,兩槍打爆油罐,火光衝天,照亮了一排排紅磚屋舍。

跑出建築的納粹士兵都驚奇地看著營地大門和內部的大火,他們並沒有聽到過前線敗退的消息,戰火不應該燒到這裡。

但他們找不到其他解釋,隻能將所有人調動起來,向著可能有敵人的方向聚集。

剩餘的人,對於艾彼來說不是問題。

在暢通無阻的室內,艾彼打開一扇一扇房門。那些飽受欺淩的人們迅速動了起來,他們都盼望著有這麼一天,也一次次幻想過要怎麼逃離。

人們小聲呼喊,尋找親人,互相拉扯著,背著、抱著,往被開了口子的高壓線外跑,往河裡跳,往低矮的樹林去隱藏身影。

馬克思跑出來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那些看守他們的士兵全都不見了,室外仿佛就是自由,小心翼翼變成了激動,一個個名字被呼喚出來。

馬克思也把手圈在嘴旁,向奔跑的人群大喊:“媽媽!媽媽!”

那個把他們放跑的女士突然出現,把他從空地扯走。

“所有人都在往外跑,你不能在這裡喊。”

“我媽媽不會自己離開!她一定會找我的!”馬克思焦急地告訴她。

如果他自己跑了,媽媽卻還在營地裡找他,那就太危險了!

艾彼看了看周圍情況,把他塞進牆根:“你在這裡躲著,我去找。”

馬克思就在那裡躲了起來。

過了很久——每一秒都是煎熬,營地大門的槍聲都少了很多的時候,他看見媽媽和一個年輕猶太姑娘一起向這邊跑來。

“媽媽!”

馬克思激動地跑向她們,他想要給她一個快速的擁抱,然後他們就可以一起逃出這裡。也許不能回家,但至少能重新在一起。

他跑得很快,從來沒有爆發過這麼大的力量。但就在隻有幾步遠的時候,單薄瘦弱的母親突然像落葉一般倒在地上。

一開始,馬克思以為媽媽是不小心絆倒了,他立刻想要快點過去把媽媽拉起來。但被他媽媽推著向前跑的那個猶太姑娘突然撞在他身上,把他撞倒了。

他有些生氣,更多的是焦急,想要避開她,但那姑娘死死地把他壓在身下。馬克思從來不知道擁抱也可以使人窒息,他想不明白她的力氣怎麼會這麼大。

當他終於意識到耳邊的槍聲時,他的血液幾乎凝固。

他突兀地停止了掙紮,才發現身上的這具軀體,原來早已沒有動作。

子彈打在這具素未謀麵、卻用生命保護了他的身體上,隻帶出一點無聲的撞動。

納粹的掃射還在進行。馬克思看不到他們的臉,隻覺得他們像冰冷的幽靈士兵,仿佛意識不到生命的重量,和她不斷流逝的熱度。

他抓住掌下的土地,那塊土壤已經被血液浸濕,柔軟而溫熱,像是一隻回握的手。

馬克思爆發出一聲怒吼,更像是哀嚎或者尖叫。他隻有一個想法,就是將一切厄運都反彈回去,三兩聲悶哼後,他聽到人體倒下的聲音。

雖然不確定自己是否安全,但馬克思已經不在乎了。他哭著爬到母親的身旁,想找到子彈造成傷害的地方,想堵住血液向外流的那些小孔,卻怎麼也找不到。

到處都是血。

“嗨,猶太小孩。”

男性的聲音,就在他身前,馬克思抬起頭。

一個納粹軍官正拿槍指著他。馬克思的視野有點模糊,但還是認出這個人就是下命令把他帶走的人。他的聲音很有特點,漫不經心又飽含欲望,虛偽得令馬克思作嘔。

納粹的衣著依然光鮮,不知是不是從前線逃離出來的。他的胸口微微喘著氣,一雙瘋狂的眼睛看著馬克思,□□與視線平齊。

這個猶太小孩,是他發現的寶貝,是他搜尋了這麼多年,終於得到的新的力量。

納粹明顯要倒台了,但他不用捆綁在這艘沉船上。有了這些力量,他想要塑造多少個納粹都可以!

他可以把他擄走,他能帶著一個小孩全身而退嗎?或者把他在這裡殺死,保證這份力量不落入彆人手中。哪個比較好?

在納粹思緒飛轉的時候,馬克思並沒有做出任何動作。他感覺自己的力量已經和眼淚一起流出了身體,就像母親的生命和血液一起流出了身體。

他不再想要掙紮了,不再想要活下去。如果上帝或魔鬼來問他,他會說自己願意就這樣死在母親的懷裡,好過獨自麵對命運的嘲笑。

一道破空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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