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退了好幾步，兩隻蒲扇般的大掌正在用力地扣著那些紅眼珠。
紅眼珠簌簌而落，發出刺耳的尖叫聲：“停下來，停下來！你在乾什麼？！”
怪物卻不管不顧，它很煩躁，雙手抱著頭，用力地擠壓那些紅眼珠。
——好煩好煩，好吵好吵！
紅眼珠從怪物的頭上掉落是很疼的，疼痛讓怪物清醒了些許，它站在原地，愣愣地看向幼崽。
幼崽清澈的大眼睛中滿是擔憂，她朝前走了一步，朝怪物伸出了小手。
但怪物卻猛地朝後退了幾步，地麵都因此劇烈晃動了幾下。
被那些紅眼珠層層疊疊隱藏起來的一雙黑色的眼睛終於睜開了，它茫然地看向麵前的幼崽，不明白這種感覺是什麼。
有點熟悉……有點不願意傷害。
怪物又捏爆了一個紅眼珠，沙啞的女聲再次發出聲音，她道：“茶茶……”
茶茶用力點頭，道：“我在！”
“你……”怪物張大嘴巴，遲鈍地組織著語言道，“你……不醜。”
“茶茶不醜，茶茶隻是跟其他人不太一樣……”
怪物笨拙地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吐，道：“你隻是變異了。”
茶茶懵懵地睜大了眼睛，道：“我變異了嗎？！”
怪物重重點頭，那些紅眼珠隨之發出痛苦的嘶吼聲，它卻不管不顧，執拗地道：“……總有一天茶茶也能變成我這樣。”
“茶茶的那些黑眼珠也都會變成紅色，會變成一個漂亮的小孩。”
茶茶破涕為笑，眼睛彎成了月牙狀，道：“是的，我隻是變異了！”
“所以不要哭了，茶茶快回去睡覺吧，回到你自己的床上去。”
沙啞的女聲中，似乎帶了一些不易察覺的溫柔。怪物的黑眼睛直勾勾地凝視著幼崽，但始終和她保持著幾米的距離。
“好噠！”茶茶脆聲聲地跟錢阿姨告彆，可愛的小臉上揚起抹甜甜的笑臉，“阿姨晚安，明天見！”
說完，幼崽又朝怪物揮了揮手，這才不舍地轉過頭，抱著兔兔往上走去。
“……晚安，明天見。”怪物喃喃道，它又用力捂住了自己的頭，拖著笨重的身軀朝回走去。
“茶茶晚安……”
空蕩的大廳中回蕩著這一句迷茫的聲音。
……
福利院中關於孩子們的宿舍就隻有這一棟樓，一樓是大廳和儲物物間，還有一些供孩子們玩耍的活動室。
二樓是男孩子住的地方，三樓則是歸女孩子住。
茶茶一路小跑到了二樓和三樓的交界處，熟練地拿起一旁掛著的鑰匙，把那道小門打開，通過後又把門給關上了。
她來到三樓之後就在長長的走廊中奔跑，因為她住在走廊儘頭的九號房間。
廁所就緊挨著樓梯口，路過的時候茶茶似有所覺，朝那看了一眼，
好像……有一點點惡意，像是那兩個壞叔叔。但是……好像不是朝三樓來的。
因為跑得太快了，時間有很緊張，茶茶也不太確定，她沒耽誤太長時間，茫然地收回了目光，繼續朝自己的房間跑去。
而路過那些門關著的宿舍時，茶茶清晰地聽到了裡麵來了各種各樣的聲音。
幼崽的到來，仿佛在一片平靜的湖水中投入了一顆石子，激起了千層浪。
那些原本死寂的宿舍中登時熱鬨了起來，尖利的聲音立馬彙聚到了門口，那些不知道是什麼狀態的存在，擠擠攘攘地扒著門，朝門上那唯一的小窗口往外看——
“好香好香好香！是香噴噴的人類！”
“她好像跟我們都不一樣唉……她是誰呀？”
“她不一樣……那我們是不是就可以吃掉她？我要吃掉她，我好想吃啊！”
聽到這些嘻嘻笑聲，茶茶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登時睜大了眼睛，緊緊地抿住了唇瓣，小臉有些發白。
走廊兩邊的宿舍門上的小窗戶上已經擠滿了各種各樣大小的眼珠，那些紅色的眼珠死死地盯著幼崽的方向，隨著她的走動而轉動著目光。
乍一看去，那些小窗全是血色的，一片貪婪垂涎的血色。
粘液順著玻璃“滴滴嗒嗒”地落了下來，微微被遮擋，變得模糊的玻璃卻阻擋不了那些紅眼珠，它們的目光有如實質般死死地粘在了幼崽的身上，還不住地發出興奮的嘶吼聲
茶茶的小身體有點發抖，她捏緊了小拳頭，慢慢停在了原地，然後……抬起了胳膊。
那一大片黑眼珠當即浮現了出來，濃烈的怨氣也爆發開來。
很快，宿舍中傳來了接二連三的嘔吐聲。
“……嘔，臭死了臭死了！”
“這是什麼鬼東西啊？！好惡心……”
“她跟我們是不一樣，她比我們臭多了……”
“太惡心了！她是哪個宿舍的啊？”
茶茶的眼睛眯成了月牙狀，她蹦躂了一下，但又很快繃起了嘴角，像小大人似的麵無表情地朝走廊的儘頭走去。
這一次，兩邊的宿舍裡再也沒有發出聲音，那些紅眼珠也都如潮水般迅速褪去了。
終於，茶茶來到了九號房前。
茶茶抬頭確認了一下房門上的數字，輕輕地推開了門。
這一次，為了防止之前的事情發生，茶茶提前將小黑放了出來。
而宿舍裡的反應也很劇烈。
一個宿舍住了十二個人，擺放了六張小床，上下鋪。而這六張小床是靠著牆擺放著，一邊三個，中間留出了一條長長的過道。
現在有十一張床上都已經有人在了，那些黑乎乎的影子在聞到小黑的瞬間都炸開了。
尖利的聲音接連不斷地發了出來。
“救命！我剛才就聞到這個臭東西了，她竟然是住在我們宿舍裡……”
“我不要讓她進來，我不想跟她住一個房間！”
“我們把她趕出去吧，把她扔到外麵，明天讓阿姨把她吃掉！”
這句話剛一冒出來，那些黑乎乎的影子似乎都從床上翻滾了起來，一道道目光射向了門口孤零零的小團子，無儘的惡意撲麵而來。
茶茶下意識朝後退了幾步，她抱緊了兔兔，小聲道：“我不臭的……”
“你胡說，你快把我熏死了！”右邊最角落的床上傳來了一聲憤怒的叫聲，聲音的主人不高興的命令道：“靠門的那個，你把門關上，把她鎖在外麵。”
“快一點！”
靠門的小床上伸出了一隻小手，慢吞吞地朝門的方向滑了過去。
很奇怪的是，那隻小手的主人卻沒有動，但他的那隻手卻能變得很長很長，直到摸到門把手。
茶茶眼睜睜地看著那隻長手如觸手一般朝她的方向伸了過來，上麵還布滿了各種紅眼珠，都衝她發出了不善的“嘶嘶”聲。
茶茶連忙朝前走了一步，緊緊地抱住了離她最近的床杆：“我不臭的，我就住在這裡，你們不要趕我出去！”
與此同時，小黑委屈的把自己的怨氣收了起來，變成了薄薄的一層，緊緊地貼在了幼崽的手臂上
“咦——”
屋子裡的紅眼珠們同時發出了疑惑的聲音，那些黑乎乎的影子動了動，紛紛開口道：“好怪啊……她怎麼又變得有點香。”
“香香臭臭的……”右邊最角落的黑影子再度發出命令，“那就把她趕到陽台上去吧。”
陽台總比走廊上強，大不了她就和兔兔一起蹲在角落裡。
茶茶鬆了一口氣，就在她認命地想朝陽台走去時，左邊突然傳來了一道熟悉的稚嫩聲音：“你們覺得她臭可以捂住鼻子不聞啊。”
“她本來就住在這裡，就住在我的旁邊，為什麼要把她趕在陽台上？”
——是畫畫！
茶茶登時睜大了眼睛，忍不住開心地道：“畫畫，是你嗎？！”
那一團黑影子聽到聲音轉過了頭，道：“茶茶，是我啊。”
那聲音很溫柔，還帶了幾分笑意。
幼崽瞬間忘記了所有，下意識地朝畫畫的方向走了過去
整個福利院裡，她和畫畫是最好的朋友了。
茶茶還記得當時她剛來的時候，因為想媽媽，每天晚上都要躲在被窩裡偷偷的哭。
畫畫的床就跟她緊挨著，她住在左邊最裡麵的下鋪，而畫畫跟她頭挨頭住在另一張緊挨的小床下鋪。
那個時候，每當茶茶偷偷哭的時候，畫畫都會及時的跑過來，拍拍她的被子安慰她。
有時候兩小隻互相安慰著就睡到了一起，每次早上錢阿姨叫他們起床時，都會無奈地把他們分開。
畫畫知道茶茶是在等媽媽回來接她，而茶茶也知道畫畫的爸爸媽媽都不在了，她夢想著能再擁有一個新的家庭。
她們經常在一起互相鼓勵，相約著等離開福利院後，也要做一輩子的好朋友。
而現在，當她遇到危險的時候，是畫畫出麵保護了她。
茶茶很高興，她眼睛亮晶晶的，緊抱著兔兔迫不及待地朝畫畫走了過去。
幼崽完全沒有注意到——
那團正坐著的黑影子動了動。微笑的畫畫後腦勺上布滿了扭曲的紅眼珠，正無聲地往下淌著唾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