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這一趟登門,徐夫人也沒抱多大希望。
隻不過為了自家嫡女,不得不腆著臉來屈膝求人一回罷了。
“罷了罷了。”徐夫人苦澀一笑道,“今日我本就是舍了這張臉,厚著臉皮登門,世子夫人願見我一麵已是好心,我就不去煩擾夫人、四夫人了。”
她退一步的行為,看在宋令貞眼中,反倒是同情起了她。
身為人母,為了替兒女籌謀打算,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徐夫人看著宋令貞,有一事好奇,此時不問,日後怕是很難知曉了。
“世子夫人,冒昧問一句,蕭家大公子的親事,可定下誰家小姐了?”
這倒沒什麼不能說的,宋令貞搖頭道:“還未曾定下。”
“……可是要與薑家嫡長女議親了?”徐夫人猶豫著,又問了一句。
宋令貞愣了好一下,才道:
“徐夫人莫要開玩笑。薑家嫡長女與陸家的親事雖未正式定下,卻也與定下差不多,我蕭家怎會與陸家去搶親。”
同樣居於京城的徐夫人,應當不會不知曉此事。
宋令貞實在是不明白,徐夫人怎麼會問出這樣一句話來。
宋令貞回答的如此乾脆,讓徐夫人也有些驚訝了,她道:
“可蕭大公子那日在文德門前,當著所有人的麵抱了薑家嫡長女,此事陸家不在意嗎?”
徐夫人想的是,若陸家在意,總歸陸家與薑家的親事還未定下,也不存在退親一說。
而蕭南瑜因為抱了薑沐言,導致薑沐言名節被毀,丟了親事,蕭家也該擔起責任,讓蕭南瑜娶薑沐言進門。
“什麼!”宋令貞驚得一下站起身,滿眼驚愕的看著徐夫人,急聲追問道,“徐夫人你說什麼?”
“……原來世子夫人竟還不知曉此事?”
徐夫人也是沒想到,此事鬨得滿城風雨,宋令貞身為蕭南瑜的母親,竟然一點都不知曉。
“到底發生了什麼?勞煩徐夫人說與我聽。”
宋令貞這下是真的坐不住了。
什麼叫她的兒當著所有人的麵,抱了薑家嫡長女?
蕭南瑜沒跟她說過此事啊!
徐夫人看著如此激動的宋令貞,暗道自己可能捅了一個大簍子。
但此事肯定也瞞不了多久,她隻能解釋道:
“就當日文德門遇刺時,薑府馬車失控,薑家大小姐從馬車裡摔出來,是蕭家大公子在她摔倒在地之前,及時抱起她才救了她一命,很多人都瞧見了。”
宋令貞眼皮狂跳的呆站在原地。
這才知曉,文德門刺殺一事,她兒竟還惹出了這種大事!
知曉此事的宋令貞,已然無心再招待徐夫人。
徐夫人也算個通透人,適時的起身告辭了。
徐夫人前腳剛離開秋水苑,宋令貞後腳也離開,直奔蕭南瑜的雲開院。
倒也挺巧,蕭南瑜此刻就在院中。
宋令貞將所有仆人都從雲開院遣散了出去。
蕭南瑜見她這般大張旗鼓,疑惑道:
“娘,出了何事?”
“你還問我出了何事!”宋令貞氣得指著他鼻子罵,“你當日在文德門前抱了薑家的嫡長女,你怎沒跟我說過?啊!怎不跟我說一聲!”
這都過去好幾日了,她竟然直到今日才知曉此等大事!
薑家嫡長女與陸家的嫡長子是有親事在身的。
他兒抱了薑家嫡長女,毀了薑家嫡長女的清譽,陸家會怎麼想?
薑家又會怎麼想?
偏她今日才知,連第一時間補救的措施都白白錯過了。
“……當時情況危急,為了救薑家嫡長女,我沒想那麼多。”
蕭南瑜修長清冷的身姿立於柿子樹下,看著情緒激動的母親,沉默了幾息才平靜解釋道。
“你沒想那麼多,現在可怎麼辦?”
他平靜,宋令貞可平靜不了。
“……”蕭南瑜又沉默了一息,認真且嚴肅的說道,“若薑家要我負責,我一定會負責到底。”
“還有陸家呢!陸家沒發話,你要怎麼負責?”
蕭南瑜做出的這件事,讓宋令貞多年的涵養趨於崩潰邊緣。
毀人姻緣,是要天打雷劈的,這事可不能乾!
“陸家……對此事是何意見?”蕭南瑜詢問道。
“我怎知?我連你那日當眾抱了薑家嫡長女之事,我都是剛剛才知曉。”
宋令貞氣急敗壞道。
蕭南瑜見她如此著急激動,猶豫著告知:
“娘,薑府和陸府似乎對此事毫無反應。”
京中流言,蕭南瑜知曉,薑府與陸府的反應,蕭南瑜也有留意。
可他留意到的是沒反應,就像他當眾抱薑沐言之事沒有發生過一樣。
那一日,蕭南瑜確實沒想那麼多,他也不是有意毀薑沐言名節,他真的隻是為了救她。
宋令貞看了蕭南瑜一眼,扭頭就走:
“不行,我得去薑府走一趟,帶上厚禮。”
此事太大,府的聲譽都被架在火上烤,薑府的態度,她必須得知道。
蕭南瑜看著自家母親離去的背影,沒有阻止她。
巧合的是。
陸府的當家主母萬氏,也和宋令貞一樣,今日才得知此事。
萬氏一得到消息,立馬就去了陸承彥的書房。
火急火燎的萬氏,一踏進書房門檻,就對桌案後讀書的陸承彥道:
“阿彥,那日遇刺,蕭家大公子當眾抱了阿言之事,可是真的?”
陸承彥抬眸,冷沉的眼眸波瀾不驚的看著萬氏,頷首道:“是真的。”
他回答的這般平靜無波,讓萬氏血直往腦子衝。
“你知道?你知道你還這麼平靜?你未婚妻被其他男子抱了!而且所有人都看到了!你就沒點反應?”
萬氏看著安然靜坐於桌案後的陸承彥,差點沒急死。
“娘,你莫激動,蕭大公子是為了救阿言,並非是故意抱她。”
陸承彥冷靜解釋道。
“我陸家兒媳怎可被其他男子抱在懷裡?將我陸府臉麵往哪兒擱?”
陸承彥冷靜,萬氏冷靜不了,也聽不進去他的話,一心覺得陸家名聲都被連累的抹上了汙點。
“阿言平日看著挺端莊賢淑的一個女子,怎這般糊塗?竟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人毀了名節!”
萬氏越說越激動,隱隱有怪罪薑沐言的意思。
“娘!”陸承彥蹙眉打斷她,沉聲道,“蕭家大公子是為了救阿言,難道你想看到阿言從馬車上墜下來摔死?還是想看到她被刺客一劍殺死?”
陸承彥的眉眼天生冷厲,他沉著臉冷著聲這一喝,萬氏頓時禁了聲。
陸承彥見萬氏冷靜下來,這才接著道:
“退一步說,蕭家大公子是阿言的救命恩人,阿言是我未過門的未婚妻,蕭家大公子於我陸家也有恩,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怎能那般說他們?”
萬氏見陸承彥都這時候了,還在替薑沐言和蕭南瑜說話,心裡就更氣更急了。
“你、你怎那般糊塗?阿言是你未婚妻沒錯,可她被其他男人抱了,你當真就一點都不介意?”
萬氏恨鐵不成鋼的嗬斥著。
“……我不介意,我隻要阿言無事,她被蕭家大公子抱了,也總比被刺客砍掉一條手臂來得好。”
陸承彥沉吟片刻,麵無表情的回答道。
萬氏心下一緊,想到了許家女。
陸承彥並非是在危言聳聽,文德門一事,京中大臣有兩家遭難最大。
一是李家,李四郎一劍穿胸當場喪命。
二是許家,許家女被刺客砍斷了一條手臂,左臂從肩頭齊齊整整的削了下來。
萬氏沒有看到許家女的慘狀,可光想想也是怕的緊。
許家女雖是嫡女,可斷了一條手臂,往後怕是連嫁人都難了。
哪個清貴人家會將一個斷臂的兒媳娶進門,誰家兒郎又願意娶一個斷臂女。
就是身份低賤的商賈之家,怕是也不願意娶。
許家嫡女經此一遭,好端端的大家閨秀變成殘廢,一輩子也跟著毀了。
和許家嫡女相比之下,薑沐言能撿回一條命,還手腳健全四肢健在,確實已經算是幸運的了。
可是……
可萬氏一想到薑沐言被蕭南瑜抱了,心裡還是氣不順。
難怪了。
那日在皇宮,她去接薑沐言的時候,蕭南瑜會在韶華殿和薑沐言交談。
說不準她慢去一步,薑沐言就跟著蕭南瑜走了。
思及此,萬氏猶如醍醐灌頂。
她上前幾步,一把抓住陸承彥的手臂,激動道:
“阿彥,你和薑家的親事不能就這麼定下!我陸家兒媳必須得是清清白白的!”
“娘!”陸承彥蹙眉撥開萬氏的手,冷聲道,“在我心中,阿言便是我的妻,親事無可更改,你莫要亂來!”
萬氏見他如此固執,也不再勸說他,轉身往外走,邊走邊道:
“娘不會亂來,但娘得去一趟薑府,此事必須得有個了斷!”
陸承彥眉頭緊擰,起身道:“娘,我與你去。”
“不必!”萬氏回身伸手攔他,怕他非要跟著去,又對他保證道,“你放心,今日娘去薑府,肯定不會把你親事退了。”
今日不退親,退不退親日後再議。
陸承彥見萬氏保證不退親,沉默片刻便又坐了回去。
薑家。
相府的朱漆大門前,薑沐言送陸巧出門,挽著她手惴惴不安道:
“娘,你真的要去鎮國公府?”
“你個傻孩子,蕭家大公子救了你一命,這麼大的事你竟然不跟我說,人家好心救你,我們當然得上門去道謝。”
帶著厚禮準備出門的陸巧,又一次教育起了女兒。
薑沐言不是不想讓她去道謝,可、可是,陸巧還不知道蕭南瑜為了救她,當眾抱了她。
她又沒臉說出口。
就在她左右為難之際,蕭家的馬車停在了相府的門前。
“娘、娘、娘世子夫人來了。”
薑沐言看著被婢女扶下馬車的宋令貞,緊張到都結巴了。
世子夫人怎麼來了?
是終於知道她和蕭南瑜在文德門惹出的事了嗎?
天呐,這可怎麼辦。
薑沐言有點想當縮頭烏龜,躲回後院去。
可她想躲還沒來得及躲,巷子口又有馬蹄聲傳來。
她轉頭看去,臉色瞬間就白了。
馬車徽記上寫著一個陸字,陸家也來人了。
來的誰?
陸承彥?
還是她舅母萬氏?
薑沐言頓覺頭大,蕭家和陸家的人會上門,其實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但怎麼這麼湊巧,兩府前幾日都安靜如雞,毫無動靜,今日竟同時登門了。
這要怎麼弄?
“娘,我先與你說件事。”
薑沐言眼看著再也瞞不住,想提前跟陸巧說她和蕭南瑜的事,免得陸巧在麵對宋令貞和萬氏之時,被打一個措手不及。
可陸巧這會兒哪有空和心思聽她說什麼。
“稍後再說,我去迎一迎世子夫人。”
陸巧撥開薑沐言的手,熱情的走下門前高階去迎宋令貞。
薑沐言眼看著高階之下,陸巧和宋令貞笑容滿麵的寒暄了起來,她朝逐漸靠近的陸府馬車看去。
也不知陸承彥有沒有來。
薑沐言這回是真的想當縮頭烏龜了。
若隻舅母萬氏一個人來,她擔心自己招架不住。
高階之下,宋令貞萬萬沒想到,她出現在相府門口時,能得到陸巧的相迎,且還是熱情相迎。
她是帶著被問罪的心裡準備來的。
畢竟蕭南瑜在大庭廣眾之下,抱了薑沐言毀了她的名節,且很可能還會毀了她的一樁好姻緣。
所以麵對陸巧的熱情,宋令貞有點受寵若驚的感覺。
當她被迎著要走上相府門前的高階時,也看到了快到相府門前的陸府馬車。
宋令貞笑容一僵。
她本打算先來薑府一趟,之後也去陸府一趟的。
但這方人馬湊在一起,可就不太好辦了。
“薑夫人,難道陸夫人前兩日也未曾找過你嗎?”宋令貞問陸巧。
‘難道’和‘也’這幾個字眼,讓陸巧有些疑惑,她茫然回道:“未曾。”
薑沐言站在相府大門前,看著這一幕,整個人比門口的兩隻石獅子還僵硬,恨不得就此石化了去。
蕭南瑜沒來。
陸承彥呢?
不會讓她一個人麵對家長輩吧?
薑沐言將希望寄托在陸府唯一的一輛馬車上。
當她看到陸府馬車停下,隻有萬氏一人走下了馬車之時,一顆心可謂是跌落到了穀底。
陸巧去迎萬氏時,宋令貞見薑沐言站在大門口,她拎起裙擺率先走上高階,來到了薑沐言的麵前。
“世子夫人。”薑沐言恭敬行禮。
“沐言。”事已至此,宋令貞也不跟薑沐言繞彎子,她覺得陸巧的態度有點奇怪,便直白詢問道,“你娘是怎麼想的?薑家和陸家都不介意你被……”
“世子夫人,我娘她還……”
薑沐言正要告訴宋令貞,她娘還不知道蕭南瑜當眾抱了她之事。
她話未說完,忽聽疾馳而來的馬蹄聲。
一道熟悉的修長身影,英姿颯爽的闖入了她的眼簾。
薑沐言話音一頓,杏眸不由得微微睜大,雙眸因驚喜而閃閃發亮,凝望著身姿矯健翻身下馬的清冷少年郎。
蕭南瑜來了!
終於來了個人解救她了!
宋令貞順著薑沐言異樣的目光看去,在看到自己兒子時,麵色不由得沉了一沉。
他來搗什麼亂?
還嫌不夠亂嗎?
想氣死她呀?
心裡氣惱的宋令貞,忽然神色一變,快速扭頭朝薑沐言看去。
薑家嫡長女在看到她兒子時的眼神,會不會太過驚喜了點?
她就這麼盼著蕭南瑜來?
宋令貞又朝自己兒子看去,他冒冒然來到相府門口,不先跟相府的女主人問好,反而眼神直勾勾的看著薑家嫡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