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靈枝的身份,你們還不知道吧。”
柳魙神情玩味,瞥了眼在一旁憂心忡忡望著他的白知弦,視線轉向了撲在白子墨懷裡的韓依伊,故意提高聲量,保證在場所有人聽得清清楚楚。
“她正是韓依伊的生母,白知弦你的外婆,白子墨你真正的嶽母哦~”
蘇雪鵠聞言,竟覺得理所當然,先前她就有這種預感,如今柳魙的言辭果然證實了此猜測。
當事人的反應就不一了,白知弦麵上有些驚愕,白子墨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而韓依伊則是抱頭大喊,“不可能!我是韓家的嫡小姐!我母親是韓家家主夫人,”她指著金靈枝大叫,“絕不是這個亂七八糟的女人!”
金靈枝躺在冰冷的血泊中,終於忍不住抬首望向了自己的親生女兒,見到韓依伊這般激烈的反應,麵上不由露出一抹苦澀。
柳魙望見她這樣的神情,心中特彆暢快,於是繼續怪聲怪氣地道:“韓大小姐,難道你從小就沒有奇怪過,為何自己的母親,韓家家主夫人,對你那般冷淡無視呢?你以為她是重男輕女,隻喜歡你那二個哥哥嗎?”
柳魙故意走近韓依伊,嚇得韓依伊連忙躲進白子墨身後,白子墨雖然也害怕這個兒子,但還是撐著父親的臉麵,擋在韓依伊身前,堅決不後退。
柳魙搖頭道:“不是的哦~當然是因為你,根本就不是她的親生女兒。你父親韓炎彬風流成性,經常在外沾花惹草,隻是介於妻子家的勢力,從來不敢收私生子回家,唯獨將你帶了回去放在正妻名下,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柳魙設問後,不待彆人好奇地問,就自問自答給出了答案,“那當然是因為他和金靈枝達成了協議啊,韓家甘為魔教附庸,為魔教擔當正道聯盟裡的內應臥底,作為整個協議的保障,也是金靈枝作為一個母親的私心,她要求韓炎彬將你帶回去,記在正妻名下,給你一個乾乾淨淨的身世背景。”
聽到韓家成為魔教附庸時,鳳重明、君輕淮和元滄海的神情都不由一肅,但鳳重明和元滄海轉念想到韓家已經滅門了,又暗暗鬆了一口氣。
“韓依伊你道為什麼自己出生後,家裡便飛速發展,一躍成為左蕪城第二嗎?”柳魙惡狠狠地道,“你還真以為自己像彆人吹的那般是福星轉世?全都是金靈枝暗中使勁,攛掇她在魔教的老情人們,讓他們將左蕪城其他家族的勢力慢慢消滅!”
“白子墨,你以為自己恰巧在郊外救到遭遇妖獸襲擊的柔弱女子,真的是天降奇緣?”
柳魙譏諷地冷笑一聲,一一道出他在韓家嚴刑逼供得出的內情,“真是個腦袋天真的少爺呢,人家韓家事先打聽好你的行蹤,故意讓韓依伊那天出門踏青,再遭遇‘意外’,為你所救。這全都是假的,都是早已設計好的劇本!”
白子墨一臉不敢置信,震驚地望向躲在身後,自己疼愛多年的妻子。
韓依伊一邊搖頭,一邊流淚,“不是這樣的……相公你相信我,真的不是這樣的!”
“哼,白家阻攔你娶妻,甚至強逼你娶柳家女兒,這就更好辦了,早就混入韓家的金靈枝,動用自己全部的人脈,讓魔教的矛頭直指柳家,最終導致蒼南城之難!”
柳魙說到這兒之時,咬牙切齒,狠狠地踢了金靈枝幾腳,金靈枝痛得極了,也不願意求饒,隻能強忍著痛悶哼出聲。
“為了除去我母親,騰出正妻之位給你女兒,金靈枝你真是煞費苦心啊,故意在白德水不在家時,讓我母親知曉柳家滅門一事,引誘她不理智地跑出雲荊城,再暗中送消息給魔教,讓他們將柳家餘孽一網打儘……哈,但是你萬萬沒有想到,我會活下來,活到今天吧!”
*
那一日的場景,是柳魙一輩子纏繞不去的噩夢。
被母親帶著急衝衝出城的時候,白曉音還不懂為什麼,然後就是大片大片的紅色,柳家僅剩的護衛和家丁斷後護著他們逃跑,母親遮住他的眼睛,抱著他逃啊逃,然後他聽得一聲悶哼,母親倒在了他身上,白曉音睜開眼,看到身前是一座斷崖,耳邊是母親最後嘶聲的話語,“快跳……快逃……曉音,活下去……”
但那時候年齡還小的他哪懂什麼,哭泣著推著母親一動不動的身軀喚她,接著就被人提著衣領到半空。
那些人嬉笑交談的話語他一輩子都死死記得。
“哈哈哈!柳家死得就隻剩下這一個小崽子了。”
“嘖,趕緊宰了好回去交差。”
“讓我先玩一玩嘛,直接殺了多沒意思。”
“等等,反正都是要死的,不如把這小崽子交給我,我那兒正緊缺實驗品呢,你們是不知道,靈根天資好的幼兒有多難找,早就被正道那群偽君子搜刮得差不多了。”
之後他就被陰煞宗的人帶回了魔教大本營,但他不單單隻是陰煞宗的實驗品,毒龍派和血河派的人,時不時也會拿他試驗各種新毒與咒術。
他不怕疼,隻怕死,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母親最後的遺願就是讓他活下去,他不僅想活下去,還要讓這些折磨他的人都付出代價!
許是因為他這樣強烈了意願,咬牙苦撐後,在魔教的實驗廳房裡他待了三年多還沒死,那些惡棍於是更加興奮,更加變本加厲,或是把他泡在充滿各種毒素的血池裡,或是把他的靈魂用咒術抽出來再重新塞回去……那種渾身上下每一寸皮肉和骨頭都在抽痛,靈魂被撕裂的感覺,他都不知道自己怎麼挨過來的。
最後,終於到達了他的極限。
那些人渣將他扔在處置廢品的亂墳崗上不管了。他撐著最後一口氣,在屍堆裡慢慢地挪移,從日暮爬到天亮,才爬動了半丈距離。
最終昏迷前,他眼前閃過一片深紫色的下裳。
“啊啦,真是求生欲頑強的小家夥呢。”
白曉音沒有想到自己還能有再醒過來的一天。再睜開眼的時候,他已身在幽暗的室內,身子底下是溫暖的被褥,一個溫柔得似母親的聲音道。
他想說話,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想動彈,卻發現手腳不聽指揮。
那道溫柔的女聲又道:“你那具身體,殘破得已經沒救了,隻是你的魂魄被陰煉之術傷害過,不能離開這具軀體,才能殘喘移動。我用蠱將你的身體修複,也不知做得對不對……”
後來白曉音才知曉救他之人的身份,是魔教三宗四派裡為首天魔宗的左護法,人稱幽嫇蠱後的紫姬。
但那時,他享受著那隻手溫柔撫在他額頭的溫度,眼角最後一次落下熱淚來。
能夠自由活動後,白曉音就留在了紫姬身邊。
紫姬是一個很奇怪的人,他發自內心的覺得。
她從來不會去乾涉教內其他魔修做慘無人道的實驗,卻偶爾會去亂墳崗撿一兩個所謂的“廢品”回來治療他們,但是除了他以外,那些廢品忍受不了先前的折磨,無一例外的都死掉了。
雖然紫姬不用利用殘忍立威,甚至還有點被其他魔修暗地裡嘲笑的小天真,但她真的是很厲害,白曉音有幾次撞見先前折磨過他的魔修,對方知道了他是幽嫇蠱後的人,立馬退避三舍,完全不敢動他。
有時紫姬和皇極宗宗主諦九天遇上,對方嘲諷她又爛好心,她也隻是笑眯眯地轉轉笛子,什麼也不說,然後皇極宗宗主自尋沒趣,之後就隻能拿一個叫什麼淩虛劍的人刺刺她,打打嘴皮子就走了。
紫姬超級厲害!她會吹笛子控製毒蟲,還會蠱毒之術!
他那時候天真地問他能不能學,紫姬摸了摸他的頭,語聲溫柔地問。
“曉音,你想學我的本事,是為了什麼呢?”
他斬釘截鐵地道:“當然是為了報仇,將當初欺負過我的人,全部踩在腳下!”
紫姬的眼神暗了一暗,歎了一口氣,“隻有仇恨的人生,注定不能開出希望之花啊。”又拍了拍的頭,對他道,“我可以教你蠱毒之術,但答應我,不要成為先前折磨你的那些人一般好麼?”
他似懂非懂的,點頭應承了下來。因為不是正式的拜師學藝,他不能喊她師尊,於是改口喚她“紫姨”。
再後來,在白曉音日漸沉迷蠱毒之道,瘋狂修煉之時,魔教與正道正式開戰了,紫姬身為天魔宗左護法,自然是要身先士卒,上戰場的。
他拉著紫姬的衣角,懇求帶他一起去,紫姬卻道他年紀還小,本事不夠大,去了也是送菜。
在魔教總壇苦苦等候了許久,白曉音等來的卻是紫姬的死訊。
帶回來這個消息給他的人是諦九天,他看起來也是死了什麼重要之人的樣子,心情十分糟糕,對他惡聲惡語地道:
“小鬼,她臨死前把你托付給我了。怎麼樣,要不要隨我去皇極宗,還是留在這裡,等其他人回來收拾你。”
白曉音抹了抹眼角,奇怪,為什麼是乾的,沒有眼淚呢?
隨後他才想起,這具身體早已經死去,在蠱蟲的維持下勉強長到十六歲大小的樣子,就再也不會變化了啊。
心已經死了,怎麼會有淚呢。
從此以後,他就隻為了自己而活了!
白曉音堅定地道:“我和你走!”
諦九天望著他堅毅的神情,不由笑了,“我喜歡你現在的神情,這才有點我們聖教之人的樣子,不像以前,被紫姬養得軟趴趴的,一看就在聖教裡活不下去。”
“不準你說紫姨的壞話!”他抗議道,隨手一道蠱毒打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