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望著正與君輕淮一起準備早膳,忙碌著的鳳重明,感應到宿在他心口之上的涅槃蠱,蘇雪鵠感到有一絲不自在。
原來那隻涅槃蠱,竟然是因為這樣的淵源,她才將其用在鳳重明身上的。
涅槃蠱不是隨便使用下就會失去效用的一次性物品,況且當年鳳重明並未真正死去,隻是瀕死,涅槃蠱自然不會消失,而是失去太多能量沉眠起來,積蓄能量。涅槃蠱一般宿在宿主心口,而恰巧當年鳳重明重傷的傷口,是正胸口,雲紫嬈當時無法召回陷入沉眠的涅槃蠱,除非她將鳳重明胸口再開個大洞。
如果她是這樣自私的人,當初就不會為了救鳳重明一命,用掉僅有的一隻鳳凰蠱。要知道對於雲紫嬈而言,鳳重明不是師弟,隻是敵人而已,完全沒有任何利益可使她作出這等犧牲。
但蘇雪鵠完全明白,無論雲紫嬈外表變成如何,她心底總是懷有對純真善良的一絲敬養與歆羨,所以她願意花費一隻珍稀的涅槃蠱,去救一個她尊敬的敵人,完全可以預見。
“阿彌陀佛,蘇姑娘似乎心有掛礙?”
殺生之事,空明自然是要避開的,於是他這個最閒的人與蘇雪鵠相對而坐,反而最先發現她的異樣。
蘇雪鵠將一縷鬢發捋到耳後,“‘心無掛礙’四字,出自《心經》,原文是,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盤。雪鵠區區一介凡人,並非菩薩,當然心有掛礙。倒是空明大師你,修煉到了心無掛礙,無有恐怖之境的嗎?”
她這純粹是借題發揮,故意狡辯了,空明自是看出她不想繼續談這個話題,老實地回答道:“小僧修行未滿,自然還有掛礙,心中仍有恐懼……”似是憶起某道紫影,雙手合十,低下頭去,暗道一聲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等到鳳重明和君輕淮忙完回來,蘇雪鵠已重新收拾好情緒,不讓人,其實就是鳳重明,知道她如今已經恢複了雲紫嬈部分記憶。
用過早膳,就要做正事了,四人之中,鳳重明可以禦劍,速度最快,就由他提著那個大漢送去附近牢獄,其他三人則去解決其他山寨中的問題。
團隊合作,效率果然不同凡響,隻不過短短兩日,四人就將方圓千裡的山寨犁了一遍,為了抓緊時間,不讓蠱毒和怨煞之氣的影響擴大,這二日眾人真是分秒必爭,將其餘瑣事都儘皆省掉了。
不過蘇雪鵠覺得自己很倒黴,不僅犧牲了她吃飯睡覺的時間,她苦心隱瞞,結果還是被送完人回轉的二師弟撞到了自殘現場,當時二師弟臉色那叫一個陰沉恐怖啊……這個二師弟知道了,不多久,那個大師兄也就知道了。
望著二人如出一轍的反對神情,蘇雪鵠也隻好再三保證,這絕對對她無害,隻是一個必要手段而已,但兩個人還是一臉不讚同。
觸景傷情,君輕淮更是輕歎一聲,執起她自己割傷的那隻手,“晚晴,你何時會懂得保重自己,愛惜自己呢……”
蘇雪鵠有點不知所措,雖然不知君輕淮所指何事,她卻直覺不是好事,隻得柔聲安慰,道她最愛惜性命,不會妄自犧牲的。
然而她不知道,自己的信譽早就在鳳重明和君輕淮這裡刷爆了,不足為信。
*
解決完正事,四人移步去了鄰近的昆高城,主要目的——為了吃一頓好的。
一聽這理由,就知道是蘇雪鵠拍板決定的,鳳重明和君輕淮此次出門的目標都達成了,自然是蘇雪鵠去哪兒他們就去哪兒,而空明本就是來東辰洲遊曆的,漫無目的,況且聽到蘇姑娘他們打算去尋那位製造看山寨慘案的柳魙,是以也決定暫時不離去。
“麻婆豆腐,辣子雞,東坡肉,臘味合蒸……”
酒樓包廂裡,蘇雪鵠執著菜單,一口氣點了七道菜,又想起空明在此,讓店小二添上兩個清淡的純素菜,最後將菜單一合道:“再來個飛龍湯吧~”
大師兄和二師弟二人組早就知曉她的胃口大小,對於四個人吃十個菜沒有任何吃驚的神色,仿佛天經地義,倒是空明十分不安,“蘇姑娘,十道菜,是否太多了?”
“不多不多,再添上朱某,十道菜尚且不足吶。”
蘇雪鵠還未習慣性地戲弄空明幾句,包廂門口就傳來另一男子的聲音,吸引著四人移目過去。
紅衣男子折扇一展,掩去半邊麵孔,但僅且露出的那雙眸子,鋒銳且美麗,讓人一見難忘。
這般張揚的氣勢,不是朱玉騫又會是誰?
蘇雪鵠還在思考他如何會來到這裡,就聽到一陣椅子與地板的摩擦聲,偏頭看去,卻是君輕淮臉色難看的站了起來,沉聲道:“你來乾什麼?”
“哈,真是好笑。”朱玉騫將折扇一收,在左掌上敲搭了二下,漫步走到君輕淮對麵,與君輕淮隔桌相對,“你問我來乾什麼,某人怕是忘了,當初在山海奇珍會上,是誰將有關碧露丹來源的消息告知於他?”
蘇雪鵠聞言,心下就是咯噔一下,不會又是一個來秋後算賬的吧?就之前君輕淮所言,朱玉騫已經知道那本記錄碧露丹的向晚晴筆記是偽造的了。所以朱玉騫到底為什麼要找碧露丹?……不,穩住,我馬甲又沒有掉,他不知道那天之人是我。
蘇雪鵠內心焦灼著,最後隻能這般安慰自己。
麵對朱玉騫,厭惡已成為一種習慣,君輕淮當初在山海奇珍會內,收到紫櫻送來的消息,說是她家主人指明要告訴他的,不是不驚訝的。紫櫻是朱玉騫的隨身侍女,向來形影不離,她若來傳消息,自然是朱玉騫授意。
紫櫻當時傳遞消息的條件是,若君輕淮真的尋到了這位蘇雪鵠姑娘,作為提供消息的代價,君輕淮也必須通知她家主人。君輕淮那時尋人心切,又不知道蘇雪鵠就是向晚晴,當即就答應了下來。
後來他在安寧村偶然撞見蘇雪鵠使出了向晚晴的特殊功法,才開始對蘇雪鵠的身份生出懷疑,這一懷疑,就將和朱玉騫談好的交易條件拋擲腦後。
如今乍一奉朱玉騫以此喝問,君輕淮還真有點理虧,他沉著臉不說話,不說話就默認,說明他知道是自己違約在先。但作為人的私心,他完全不想將蘇雪鵠暴露在朱玉騫麵前,當初因為朱玉騫糾纏晚晴一事,他和朱玉騫當麵冷眼,背後互下絆子,就連決鬥都打了無數次。蘇雪鵠這邊,君輕淮本來就被超大的信息量弄得有點懵,多了鳳重明、元滄海等新競爭對手就夠糟心的了,結果朱玉騫還要來湊熱鬨。
朱玉騫冷笑一聲,“你是想說你忘了,還是你們在荒郊野外,不方便傳訊?君輕淮,不要將我當傻子耍,先前你在雲荊城,有閒暇去風滿堂買消息,沒時間履行合約?君輕淮你這個背信棄義的小人,我看錯你了。”
“你派人跟蹤我?”君輕淮十分不悅,雖然他理虧在先,但被人跟蹤,一言一行都在他人耳目之下,總是不會令人愉快的,“這種鄙陋卑劣的手段,也就你朱玉騫信手拈來了。”
“哈,你君輕淮‘堂堂正正’,一路上簡直和敲鑼打鼓告訴彆人自己在哪兒沒兩樣了,何須我派手下跟蹤你,”朱玉騫展扇搖了起來,“區區十萬枚上品靈石而已,朱某這點錢還出得起。”
“你!”
君輕淮在朱玉騫麵前總是控製不住脾氣,卻見朱玉騫懟完他後,轉向一側的蘇雪鵠,語氣聲調從高亢譏諷轉為溫和婉轉。
他麵上的神情和語氣也是如出一轍的溫柔,“蘇姑娘,我如今該喚你晚晴,還是雪鵠呢?”
蘇雪鵠:“……?!!”
怎麼回事,你們倆吵架就吵架,我披得好好的馬甲怎麼說掉就掉了?
君輕淮亦是非常驚詫:“你怎麼?!”
“我如何知道的是嗎?”朱玉騫現場表演川劇絕學變臉,對著蘇雪鵠就是態度和煦,而對著君輕淮就是凜冽冷酷了,“我也不指望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你能自己想明白,這就解釋給你聽聽。”
“很簡單,你找到蘇雪鵠之後,行為模式大變,不僅沒追究她可能的偷盜碧露丹丹方之罪,後來簡直是繞著蘇姑娘轉了,蘇姑娘去哪兒,你君輕淮便去哪兒。即使我朱玉騫,也不得不承認,這天下間能讓你君輕淮俯首甘為孺子牛的女子,僅有向晚晴一人。這就不難推測出,蘇姑娘的真實身份到底為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