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琬為了使做菜的速度加快,幾乎是兩處同時開工。
在幾人震驚的眼神中,將切好的豚肉放入乾燥的鑊中不斷煸炒,出油之後就將自己的心神轉移到番椒上。
用刀將煮軟的番椒剁碎,因為提前浸泡和煮過,這些番椒已經完全不複乾燥時的性質,外皮已經保持原狀,內裡卻早已經軟爛。
她幾乎沒怎麼用力,小半盆的番椒就瞬間化為碎末,火紅的顏色散發著越發濃烈的味道。
混合著此時鑊中不斷散發的豬油香,直接將王屈幾人迷的神魂顛倒。
要不是顧及著鄭琬還在這裡,他們真的想要直接撈出鑊裡的肉片嘗嘗味道,胃部對於這種純粹的肉香實在是不能拒絕。
於是,幾人一邊流著口水,一邊不停攪動鍋裡的肉片,並湊近觀察肉片的顏色,看著上麵出現鄭琬所說的金黃色,趕緊出聲喊道:
“鄭娘子,肉片炸好了。”
“是嗎?”
鄭琬借著皎潔的月光,以及鑊旁的火光,觀察裡麵肉片的顏色。
發現真的好了之後,她立即從王屈的手中接過鍋鏟,將肉片撈出,放到一個小碗上,將她切好的土豆倒入鑊中。
幾人看到她的動作,有些不解地歎氣,迫不及待地吸走空氣中快要散去的香味。
鄭琬忽然覺得自己好像聽到了肚子叫的聲音,有些好奇地說:
“難不成幾位郎君還未用過晚膳?”
一聽這話,王屈頓時羞紅了臉,隻是在火焰旁邊坐著,沒怎麼看出來。
他不知道鄭琬是怎麼看出來的,他們幾人為了這頓難得的美味,特意留著肚子,說來還挺不好意思的。
隻是頂著鄭琬清澈的眼眸,他又不好意思說謊,隻得尷尬地點點頭。
這下子鄭琬可算是明白了,怪不得剛才她剁番椒的時候,感覺自己一直聽到吞咽口水的聲音,她還以為那是自己的錯覺。
“郎君和該早說的,兒就能先做點可以直接吃的零嘴。既然如此,這炸過的肉片撒上一點鹽和辣椒粉滋味也不錯,你們等等,馬上就好。”
說罷,她迅速掏出鹽和研磨的辣椒粉、五香粉一起撒在剛出鍋的炸肉片上。
雙手捧著碗,不斷向前向上搖晃,裡麵的肉片和隨著碗的動作而不停在碗裡上下翻動,不一會兒就將撒上最上層的撒料均勻地裹在每一片肉片上。
混合著肉片自帶的肉香,僅僅是聞著就能感覺到滋味很不錯。
她手捧著碗遞到幾人麵前,笑著說:“幾位郎君嘗嘗。”
“多謝鄭娘子!”
感受著鼻尖濃鬱的香味,李慶著急地伸出手,搶在王屈之前把碗拿在手裡,看著手中金黃色中點綴著星星點點紅色的肉片,嘴裡的口水不斷分泌,隱隱有一種快要滲出來的趨勢。
其他人看到他如此不顧及顏麵,也開始不管不顧起來,紛紛朝著李慶手裡的碗出手,嘴裡還在激動地喊道:
“來一塊。”
“你彆自己一個人吃,這可是鄭娘子送給我們大家的。”
李慶為了能好好地把肉片吃進嘴裡,隻能鬆開自己的一隻手,給其他人伸出的手留出空間。
他感受到指腹滾燙的溫度,才意識到這份炸肉片剛從鑊裡撈出來沒多久,害怕燙傷,飛快地將炸肉片塞進嘴裡。
那一瞬間,他感受到自己的舌頭不僅遭受了高溫的襲擊,還感受到一陣陣不斷上湧辣味,刺激他不停吸氣舒緩。
同時,他的牙齒迫不及待地咬碎嘴裡的炸肉片,內裡蘊含的油脂隨著酥脆的炸肉片裂開而爆發,濃鬱的油脂香在唇舌之間流淌。
肥肉經過油炸之後,恍若無物,而瘦肉部分有點硬,但是咬碎時,帶來的肉香和口感是肥肉不能相比的。
一咀嚼,“哢嚓”聲從牙齒傳到大腦,加速了炸肉片帶來的好滋味,可以說是焦香酥脆、香辣可口,一口根本就不能滿足,甚至有一種吃了之後更餓的感覺。
李慶總算回味完這一口美味的炸肉片,幸福地睜開雙眼,準備再拿幾塊嘗嘗。
卻發現自己手裡原本滿到冒尖的炸肉片,此時隻剩下一個底,要是他再睜眼晚幾秒的話,估計留給他的就是空空蕩蕩的碗。
看到這,他不由得生氣地說:“你們這群家夥,居然一次拿那麼多!”
說完,他直接把碗口對準自己的嘴巴,將碗裡剩下的炸肉片傾倒進嘴裡。
有人看到他這豪橫的場麵,趕緊虎口奪食,從李慶的嘴裡將碗搶下,看著還剩下兩塊炸肉片,發出和剛剛李慶一樣的聲音。
“你也好不到哪裡去!”
說完,趕緊將最後的兩塊扔進嘴裡。
這個時候,李慶根本就不在乎其他人搶走自己的碗,反正炸肉片已經塞滿了他的嘴巴,每一口都能讓人聽到酥脆掉渣的“哢嚓”聲。
隨著“哢嚓哢嚓,”炸肉片瞬間在嘴裡化渣,無數的油脂浸入唇齒之間,混著辛辣的番椒,辣到他滿頭大汗,也不願意張開嘴,防止嘴裡吃食碎末從中掉落。
滿滿一口炸肉片帶來的滿足感,令李慶忍不住露出饜足的笑容。
在幾人奪食之時,鄭琬早已經將土豆條炸熟,開始烤魚最重要的炸製環節。
如果她們有炭火,以及時間充足的話,用炭火慢烤的魚做起來自然更美味,隻是今天的小宴有點匆忙,不得不采用煎來製作烤魚。
她將醃製魚的蔥薑取出,右手牢牢地摳著魚的兩腮,另一隻手幫忙將整魚撐開,防止下鍋的時候合上,那就是不是烤魚該有的形狀了。
因為魚有點大,她甚至需要站起來操作。
而王屈幾人看到她如此大場麵的舉動,也顧不得回味嘴裡的炸肉片,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動作。
親眼看著鄭琬將一條六斤重的魚拎在手裡,而後將魚尾的那一頭放在油鍋中煎炸,等到尾巴煎至定型,右手才慢慢放下,魚身也開始浸潤在油脂中。
然後就看到她趁著這個時間,往魚身上均勻撒了番椒粉、鹽和五香粉,在熱油的激發下,散發著迷人的香味。
透過不斷變幻的火焰,他觀察到魚尾好像被處理過,有些不解地問:
“娘子為何要將魚尾斬斷?”
鄭琬一邊觀察火候,一邊回答王屈的問題,“若是不斬斷魚尾多餘的部分,連帶著後麵的尾部都會一起斷裂,為了美觀才如此處理的。不信的話,郎君可以觀察鑊的造型,魚放在裡麵兩端上翹,魚尾更軟一不小心就會斷裂。”
聞言,眾人點點頭,有些明悟地說:“原來如此。”
繼續觀察鄭琬的動作,感受著豬油與魚肉一起激發出來的香味,要不是知道這個時候還不能吃,大家是真的想現在就直接動手。
而後在眾人驚詫的眼神中,鄭琬用一雙筷子和鍋鏟給這條幾乎裝滿鑊的大魚翻了個麵。
同時大家也看到,經過煎炸的魚身背部,此時已經呈現出一種誘人的焦褐色。
甚至鄭琬拿著鍋鏟在上麵滑動時,都能聽到一種硬物與鍋鏟剮蹭產生的聲音,聽著就能讓人感覺到魚皮的焦脆。
在這裡一麵,她也同樣撒上了料粉,使做出來的魚更加入味。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眾人隻覺得更饞了,他們從來不覺得時間有那麼難熬。
好不容易看著魚熟了,卻又眼睜睜地看著鄭琬將煎好的魚從鍋裡盛出來,目光忍不住隨著魚移動的位置而轉移,甚至還為此伸長了脖子,往鄭琬坐著的地方看去。
李慶就是這樣餘光突然看到自己旁邊伸出一顆腦袋,下意識地伸出手,攔住差點倒進爐子裡的薑胥。
看著對方茫然無知的樣子,他忍不住腹誹道:“就算是為了一口吃的,也沒必要把自己用火燒死吧?”
其他人也注意到這邊的動靜,紛紛出聲打趣。
“以前還真是看不出來,原來你薑胥也是一個為了吃什麼都能做的人。”
“真的是,要不是李慶注意,你估計現在都要倒進爐子裡了。某看不如這樣,為了你的安全,你還是把自己的位置讓出來。某意誌堅定,絕對不會為了吃的燒到自己。”
其他人瞥了瞥說話的人,吐槽道:“要是你能把自己嘴邊的口水擦乾淨,這句話的可信度可能會高一點。”
“有嗎?”
疑問出聲之後,緊接著就是一陣吸口水的聲音,“嗦——”
如此好笑的場麵,惹得在場的人都忍不住笑出聲,“哈哈哈哈!”
鄭琬也跟著眾人一起笑了幾聲,緊接著又趕緊開工,往鍋裡剩下的熱油加入蔥薑、圓蔥、花椒、辣椒段炒出香味。
然後加入她剛剛做好的糍粑辣椒,就是這種煮過之後又剁碎的辣椒。
辣椒一到入鑊中,立馬激發出刺鼻的辛辣味,原本呈現淡黃色的油脂也瞬間染上一抹誘人的紅色,並隨著她翻炒的動作不斷蔓延至整個鑊中。
可以說如此大量的辣椒,帶來的味道根本不是之前的番椒油可以相比的,那股刺激的味道隨著風四處飄散。
現在這個時候,都水監雜役房這邊都還有許多人沒有入睡,聞到熟悉的味道,忍不住從床上坐起身,疑惑地說:
“你們聞到了嗎?怎麼有種之前鄭娘子做的番椒油的味道。”
聞言,與她同住一屋的人,忍不住深吸一口氣,同意不解地說:“好像是有?”
“難不成此時鄭娘子在自己的雜物間做好吃的?”
“有可能吧?兒記的沒錯的話,隔壁男雜役房就有廚具,餓的時候可以自己偷偷摸摸做些吃食,但是香味絕對沒有鄭娘子的那麼重。”
“算了算了,這個時辰也不好意思出門要吃的,趕緊睡了吧,睡了就不會餓了。”
剛剛興起的躁動就被這樣無情壓製在心中。
不止雜役房這邊可以聞到香味,與鄭琬居所雜物間僅有一牆之隔的官員辦公場所,也可以味道這股刺激的味道。
崔知韞感受著鼻腔不斷湧入的刺激味道,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
“阿嚏!”
“郎君!”
身邊立馬出現一個人,語氣擔憂地說,從他冷硬的麵部卻絲毫看不出情緒。
崔知韞揉了揉被刺激到不斷發癢的鼻尖,擺了擺手,“不必。”
說完,轉身就往自己辦公的房間走去,等到他走到自己房間的時候,月光下隻能看到一個影子。
進入房間之後,不僅阻隔了可以帶走煩悶的清風,也帶走了刺激人打噴嚏的香味。
不知道為什麼,崔知韞此時腦海中浮現的第一個場景,居然是那天他無意中走到公廚的場景,仿佛看到一個年輕的女娘給自己送來解饞的小魚乾。
想到這,他下意識地打開自己之前存放小魚乾的抽屜。
卻發現裡麵早已經空空如也,隻剩下小魚乾殘存的香味,而後與今夜聞到的香味逐漸融為一體。
雜物間的屋簷下,幾人的舉辦的小宴還在繼續。
鄭琬將糍粑辣椒的辣椒皮炒卷曲之後,倒入開水,而後迅速往鑊中加入準備的配菜,炸過的土豆條、豆芽、蘑菇,再加入適量的鹽、醬油一起烹煮。
之後再將煎過的魚放在配菜上,用鍋鏟將旁邊的湯汁澆在魚身上,重複幾次,使其更加容易入味。
最後再撒上蔥花、香菜、白芝麻,一份刪減版的烤魚就製作完成了。
鄭琬剛準備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大家,哪知道一抬頭,就看到一顆顆腦袋圍在爐子旁,要不是火焰阻擋了幾人動作的話,估計她會在鑊旁直接看見幾人的腦袋。
聞著空氣中散發的熟悉香味,她深吸一口氣,歡快地說:“可以開吃了。”
下一秒,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幾人已經把筷子拿在手裡,就這樣飛速地朝著鑊裡的烤魚出手。
等到她再次轉身將自己準備的小餅拿出來時,烤魚已經被幾人聯手撕開了一道口子,露出內裡白嫩的魚肉。
同時,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幸福的表情。
王屈是真的沒想到,這個烤魚吃起來的滋味可比聞起來香多了。
精心煎過的烤魚,外皮焦脆、連接魚肉的那一部分吃起來微微粘牙,滿滿的膠質感,內裡的魚肉卻依舊保持著自己該有的鮮嫩。
提前撒上去的料粉更是點睛之筆,番椒的香辣味已經完全浸入魚身,提前醃製和撒上的五香粉,更是在為烤魚增添香味的同時,去除魚身上所有的腥味,吃起來就隻有香味。
他吞下一口之後,迅速再次出手,不然他擔心自己身邊那群禽獸會直接吃光,剛剛就是先兆。
再一次對準表麵全是紅油的烤魚出手,挑起一塊魚肉,這一次他還順帶撈起來一塊蘑菇,魚肉依舊和上一口一樣美味。
而原本以為平平無奇的蘑菇,則是帶給他新奇的體驗。
蘑菇內裡吸飽了香辣的湯汁,一口下去直接爆汁,滾燙而又鮮香麻辣的湯汁直接四濺而開,燙的他忍不住吸氣舒緩。
這種又辣又燙的口感,實在是刺激的這群第二次吃到辣椒的人滿麵通紅,整片區域除了火星子發出的聲音,就是幾人的吸氣聲。
特彆是王屈,這口蘑菇可是把他害慘了,嘴裡又燙又辣,刺激的他差點無法控製自己的表情。
甚至最後忍不住喊道:“哪裡有水?最好是涼的。”
鄭琬一看就知道他是辣到了,趕緊將自己準備好的軟餅遞過去,開口道:
“吃點餅墊墊也行,兒去幫郎君打水。”
這個時候的王屈可顧不得眼前是什麼東西,隻要是能夠緩解自己嘴巴辛辣的東西就行,接過軟餅,三下五除二就解決掉一個,這下子才感覺自己的情況緩解不少。
他長吐一口氣,感歎道:“夠味!鄭娘子這個烤魚可真是美味,又香又辣簡直了!”
其他人也紛紛激動地點頭,表達自己對烤魚的喜愛。
不說話,實在是他們剩下的那些人沒有空餘的嘴巴,所有人的嘴裡都塞著滿滿當當的食物,像是絲毫沒有受到辣椒的影響一樣。
而王屈也從其他人手裡的小餅看出秘訣,在鄭琬離開取水的這段時間,他一口小餅,一口烤魚,可以說是美滋滋。
並且在這段時間內,他把鑊中所有人的配菜都品嘗一遍。
外殼酥脆內裡軟糯的土豆條、口□□汁的蘑菇、爽脆香辣的豆芽,每一口都是無上的美味享受。
就連被當做香料一起炒的圓蔥,都被他吃出不一樣的味道。
等到鄭琬打水回來,就看到鑊中隻剩下一個魚的骨架,已經殘存的辣椒段和貼在鑊壁的圓蔥。
而吃過烤魚的人都頂著一張紅通通的臉,仰著頭看著天空,嘟囔著被辣紅、辣腫的嘴巴,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巨響。
“嗝——”
聽到身邊傳來的動靜,李慶不好意思地看著鄭琬,下意識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鄭琬看到食客如此享受自己做的美食,開心都來不及,遞上自己手裡的井水,笑道:
“番椒的滋味不好受吧?早知道兒就該少用一點,諸位郎君趕緊喝點水緩解一下。”
王屈接過水,慌忙解釋道:“多謝鄭娘子。我等雖然看著狼狽,可也真正享受了一番烤魚的滋味,番椒更是其中的點睛之筆,娘子可不要看著我們的模樣,往後就不想做了。”
其他人也紛紛出言力挺番椒。
“就是,鄭娘子可不要光看外表,這個番椒的滋味實在是太好了,又香又辣,要是冬日裡能來上一份,肯定特彆好。”
“現在這個春夏之交吃著也挺不錯的,你們看,某這一身的汗,估計回去得洗上一個冷水澡才行。”
“你不隻是一身的汗,還有那一張通紅的臉,和那新嫁娘抹紅的臉差不多。”
“哈哈哈哈!”
聽到這個形容,大家是真的忍不住笑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