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紅色在此時尤為亮眼, 他顧不上兩船之間的安全距離,由著好奇心驅使把自己的船劃到牛辛櫞的船旁邊。
彎腰往船艙中的紅色物體看去,卻發現是一直以來勾破漁網的罪魁禍首——紅螯蝦。
他不解地說:“牛二, 你這家夥把紅螯蝦全部堆放在船艙中占位置乾什麼?還是你來不及處理?還是某來幫幫你吧。”
出於互相幫助的道義,柳泉剛要蹲下身子用船槳去夠船艙中的紅螯蝦, 剛想要挑飛一隻。
牛辛櫞驚慌失措的聲音立即響起:“慢著!”
那聲音之大足以劃破寂靜昏暗的夜空, 驚飛河岸邊上築巢的飛鳥。
“簌簌簌!”
聽著草叢中傳來的聲音, 柳泉覺得自己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有點懷疑地抬頭看向牛辛櫞, “你該不會是準備拿著這個東西去乾壞事吧?”
牛辛櫞無奈地看向對方,有點懷疑自己在好友心目中到底是什麼形象,這種話也能說出來?
柳泉作勢還要用自己手裡的船槳去戳紅螯蝦,牛辛櫞再也等不了了, 直接解釋道:
“你知道昨夜某在鄭娘子居所吃到了什麼好吃的嗎?”
“哦!你個家夥怪不得今晨去你家找你,你阿娘說你夜不歸宿, 原來是去鄭娘子那裡吃好吃的了, 怎麼連兄弟都沒有叫上。”
“你的重點錯了, 注意剛剛的問話。”
柳泉思索幾次, 直接用手從船艙中捏起一隻紅螯蝦的鉗子, 拎在半空中,死死盯著它。
而後脖子機械式地扭轉, 看向眼神中全是期待的牛辛櫞,問道:“難道是這個紅螯蝦?”
“柳五你的腦子轉的可真快!”
“啪嗒!”
柳泉手裡的紅螯蝦瞬間掉落回原處,他心中五味雜陳,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語言來表達自己對這件事的驚訝。
而一旁的牛辛櫞已經開始用嘴解說,他們三人昨夜吃的紅螯蝦有多麼美味,那種味道天上人間也不過唯一的滋味。
“某和你說, 特彆是紅螯蝦外層占滿了香噴噴的蒜末,隻要你吸吮那麼一口,那滋味……”
他一邊說話,一邊露出幸福享受的表情。
柳泉看過去,感覺自己隻能體會到嫉妒兩個字,剛開始還有些懷疑,但是聽到牛辛櫞那張笨嘴突然說出那麼多溢美之詞,視線再次落在眼前的紅螯蝦上麵,冷不丁地開口打斷牛辛櫞的肺腑之言。
“那你今天捕撈這麼多紅螯蝦回去,是準備再做一頓好吃的。”
想到這種可能,他眼神中閃過一絲狡黠的光芒。
牛辛櫞一聽這話,立即把鄭琬的話複述一遍,言語之中都是對鄭琬一顆善心的誇讚。
“這麼多你該不會是準備自己一個人吃獨食吧?”
“那當然,某這不是還來不及叫你嗎?所以,你吃嗎?”
“吃。”
柳泉猛地點頭表示自己的決心,這種混吃混喝的好機會,他不去就是浪費自己的生命,光是想想剛剛牛辛櫞用到的形容詞,他覺得自己嘴裡的口水就在咕嚕嚕的一直冒。
“那你覺得這點紅螯蝦夠我們幾個人分嗎?”
“不夠!”
下一秒,柳泉的木船飛速越過牛辛櫞的船,來到靠近河岸雜草叢的位置,拿起手裡的漁網就往河中撒去。
對於這個時候已經被美食迷魂頭腦的柳泉來說,不就是撒了之後要修一次漁網嗎?
為了好吃的,他可以。
等到兩人的漁船劃到永安渠內,靠近都水監的碼頭時,負責來接收今日各司供應活魚的雜役們,看著格外吃水的船,以及船上格外顯眼,不斷往旁邊亂爬,柳泉和牛辛櫞胡亂趕回來的畫麵時,總覺得自己是不是來錯了地方。
裡麵也有人能夠認出來船上的是紅螯蝦,但是對於兩人抓回來是乾什麼還是猜不透。
原本他沒想說話,卻不曾想王屈已經問出口了。
“兩位魚師今日船上紅色的是什麼東西?居然撈了這麼多回來,肯定很好吃吧?”
“王郎君可真是一個有眼光的人,這個可比螃蟹什麼的好吃多了。經由鄭娘子的手那麼一處理,就是無上的美味,令人再不敢忘。”
王屈似乎是想到了之前他們幾人吃過的烤魚的滋味,忍不住舔舔嘴唇,開始想象眼前這種生物的滋味該有多好,才能讓牛辛櫞說出這種直白誇讚的話語。
而那個見識過紅螯蝦恐怖之處的雜役,則是被嚇的身子一激靈,像是看到了什麼恐怖的事情。
王屈看著眼前的生物開始浮想聯翩,好奇地問:“此物喚作何名?”
“紅螯蝦,有些地方泛濫多的很,近日漕渠也有這種趨勢,所以一不小心就捕撈得多的些。”
知道名字之後,王屈滿麵笑容地點點頭,“多謝牛魚師告知。”
“這又沒什麼,漕渠中多的是。”
牛辛櫞毫不在意地擺擺手,實在是今天兩網下去就撈了那麼多,根本不用擔心多人和自己競爭之後就沒得吃。
把船上的魚都轉交給王屈等人之後,牛辛櫞和柳泉把船拴在碼頭上,取來木桶,把所有的紅螯蝦都裝進去。
但是兩人今天是真的有點貪心,紅螯蝦在桶裡都快溢出來了,最後還是拿著一個蓋子趕緊堵住紅螯蝦活動的出口。
但又擔心這個紅螯蝦沒有空間活動而迅速死亡,趕緊拎著木桶快跑著往都水監的方向跑去。
與牛辛櫞兩人分彆後,王屈等人踏上給各司送魚的路程。
剛剛那個一直覺得不對勁的人,看到現在這裡都隻剩下自己人之後,忍不住向王屈開口道:
“王二郎,方才牛魚師他們撈上來的紅螯蝦,某也曾在家中的田間溪頭見過。但是大家沒有一個人會吃這個東西,此物愛好打孔鑽泥洞,每每麥田灌漿之時,都會給田地間造成很大的損害。
我們那兒的人看見此物就要直接殺死,根本就沒有人會吃這種生物,還請王二郎對待此物小心一點。”
“不知你可否聽過一句話?”
“什麼?”
“第一個吃螃蟹的人。而且剛剛看牛魚師的架勢,他必定是已經品嘗過紅螯蝦的滋味,才能如此光明正大地解釋自己捕撈的原因。而且鄭娘子的手藝,也不是我們幾個人就能抹滅的。這個紅螯蝦的滋味肯定比我們現在想象出來的味道還要好。”
人群中也有之前品嘗過烤魚滋味的雜役,對於鄭琬的廚藝是推崇備至。
聽到王屈的話,大家不由得心生意動,想著自己能不能也請鄭琬幫忙做一次紅螯蝦,他們也想嘗嘗那種神仙般的美味。
說完這句閒話之後,眾人繼續踏上送魚的路程。
而牛辛櫞和柳泉兩人此時也還在趕路的路上,兩人或許是太擔心自己木桶裡的紅螯蝦死亡,也顧不得自己此時從都水監正門進入有多麼的奇怪,小跑著就往都水監的大門走去,連帶起腳下一陣風,帶著灰塵打轉。
守衛們剛想要打招呼,就聽到“咚咚”兩聲。
一直壓迫紅螯蝦的蓋子就這樣在大庭廣眾之下被頂下來,蓋子落下地後一邊上揚,一邊著地,而後兩邊的高度來回轉換,原地轉圈圈起來。
畫麵有一瞬間的凝滯,但柳泉很快就反應過來,把地上的蓋子撿起來,重新蓋回來。
不好意思對對著守門們說:“對不住,這紅螯蝦有點難以控製,我們馬上就走!”
說罷,守衛們都還來不及反應就看不到兩人的背影了。
恰好他們倆都是之前跟隨崔知韞去過灞水查案的人,看到紅螯蝦的那一刻,立即想起他們拚殺紅螯蝦時,那種讓人看了就頭皮發麻的畫麵。
而剛剛蓋子掉落之後,桶內紅螯蝦不斷往上爬,想要鑽出來的畫麵,立即讓兩人想到當時的場景。
有些恐懼地說:“這兩位魚師帶著紅螯蝦回來做什麼?”
“這種恐怖的東西,某是一次都不想再看見了。你還記得嗎?就那麼一個拳頭大的洞口,不斷有舉著兩把鉗子的紅螯蝦爬出來,甚至越爬越多,洞口也被它們的身體越擠越大,那種源源不斷的畫麵,真的是太惡心人了。”
“那他倆?”
“是要做什麼?”
“我們非常有必要把這件事告訴一下杜主簿。”
“不是陸隊正嗎?他才是管理我們護衛隊的人。”
“陸隊正知道紅螯蝦的存在嗎?”
“你說的有道理,馬上就到換班的時間了,吃完朝食再去找杜主簿。”
此言一出,兩人默契地點點頭,確認過眼神,還是鄭娘子準備的朝食最重要。
在兩人到達之前,牛辛櫞和柳泉就已經快人一步,拎著手裡的紅螯蝦,像是打謎語一般和後廚裡的鄭琬說話。
“鄭娘子,昨日說的東西我們弄來了,待會兒可否直接放到你的居所?”
正在忙活朝食的鄭琬,立即拍拍自己掌心的麵粉,走到兩人麵前,看著不斷移動的蓋子,開口道:
“可以。你們倆直接放到盆裡就行,記住放點水養著,彆這麼快就死了。”
“明白,我們倆這就去。”
說罷,立即拎著木桶轉移位置,按照鄭琬的吩咐將紅螯蝦放好。
兩人再次回到公廚,就是準備開始用朝食了。
此時,負責守著都水監大門的兩個守衛也迎來了換班的時間,一交接好,迫不及待地朝著公廚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