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2 / 2)

姬洵腦子裡想法轉悠不停,手上往嘴裡扔‘糖球’的動作也沒停下來。

這些藥偶爾會出現補品,讓姬洵這破爛身體稍稍緩解,又因為受不住藥效,撐得吐血。偶爾也會出現輕微中毒跡象,中毒了倒是還好,姬洵緩一緩也就清醒了。

但更多的時候,芳歲帝坐在這空無一人的丹房,會像是吃了致幻的藥劑一樣陷入一種迷離的景象。

如故鄉卻非故鄉。

他醒過神來以後想了想,可能是走馬燈吧。

試藥也算是長久的活動了,他拿出十一萬分的耐心來研製。姬洵今日身邊坐著鶴秋,兩個人一同煉丹,之前姬洵不準身側有人隨侍,鶴秋拗不過他,隻得聽從。

但姬洵近兩日體力消耗得快,隻有嘴上力氣還在,便安排了鶴秋過來為他添藥材盯火。

他手邊捧著木盒,撚起不同顏色的球體,一粒一粒吃進嘴裡。

鶴秋跪坐在蒲團上看似一心一意地扇風,最後還是沒忍住轉過頭,看見那位端坐在蒲團上,明顯在偷吃的人。

鶴秋目光定在木盒上,“您在吃什麼?”

姬洵又撚了一粒放進嘴裡,哄小朋友,“小糖球。”

鶴秋:“……”他的動作停頓了一瞬,又恢複如常,有些彆扭地開口,“……是很甜嗎。”

姬洵微一挑眉,他稍稍琢磨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小朋友的年紀,有了個猜測。“甜的。”

姬洵從衣袋裡翻翻找找,找到了趕路時他當零嘴買來的山楂丸,外麵裹著一層糖霜,清甜的酸。

“來,嘗嘗。”

鶴秋看了一眼他的手掌,上麵放著一顆藥丸,暗紅色的表麵裹著白色的霜。國師府弟子,尤其是如他一般自幼便入門侍奉的弟子,是不可接觸俗物的。

同齡人玩蹴鞠,蕩秋千,下河摸魚,他要背國師府的律令,要抄曆代師祖發下來的心得感悟,要背數也數不清的丹方。

糖也是沒有吃過的。

國師府有訓誡,歡愉是一刹那的墮落,越是感受到其中的渴望,越要遠離所渴望的源頭。

他看著那粒糖球。

那位給的,他有資格吃下去嗎?

鶴秋轉回頭,盯著爐子底下的火焰,他悶悶地開口,“師祖您的東西,弟子不便……”

一股甜甜的滋味在他的舌尖。

鶴秋驚了一下,他狼狽地向後跌倒,失措地看向姬洵,“我,我,弟子……”

“甜嗎?”

鶴秋看見那位遮擋在雲霧輕紗之後的眼眸,低垂下來看著他,那顆甜甜的東西又到了他的嘴邊。

那位聲音很輕地說,“吃吧。”

鶴秋楞楞地將東西咽了下去,他反應過來,錘了幾下胸口,又儘量不顯匆忙地站起身,灌了一口茶水。

“……噎到了?”

鶴秋回過頭,看見那位含笑又說道,“你們還真像啊。”

你們是誰呢?鶴秋想,他猜不到。也許是師祖在京中的弟子。他一直以為師祖會是如以往信函之中體現的一般是個寡言少語的人。

原來並非如此。

姬洵拿起團扇扇了扇,他低頭看著藥效的介紹,又捏了兩粒藥丸扔嘴裡。

還要繼續優化才行。

先前那一丸的效果似乎比之前試過的其他藥丸加起來效果都要猛烈。咽下去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姬洵搖晃團扇的手慢了

下來,頭腦一陣暈眩,他迷迷糊糊地判定……好像要被毒暈了!

耳邊有人低聲喊著什麼,姬洵聽不清,他蹙眉伏在地上,好像被人攬著肩抱起上半身,又好像頭身已經分離,他的感知有些奇異的錯亂。

姬洵眼前光影都是模糊碎裂的斑,他慢慢地閉上眼。

鶴秋低聲喊:“師祖!?”

姬洵唇邊的血像是無窮儘一般嘔出來,鶴秋呼吸都開始不順暢起來,他將姬洵半扶起來靠在蒲團上,匆忙起身去取藥來。

但是服用藥完後仍舊無效。

赤紅的鮮血遍地,幾乎像是將人一身的血流乾了。

鶴秋在一邊愣愣地看著,他低頭看自己的手上,也都是師祖的血,難不成今日因為他,師祖便要身隕了嗎?

鶴秋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他儘量保持著平穩鎮定,想將姬洵的血止住,可幾粒補藥下去,他腿上的人呼吸卻越來越輕了。

鶴秋不自覺地眨了下眼,他臉上有些涼,抬起手去摸,是淚。

方才不是還好好的?怎麼突然會這樣,那糖他也吃了的,師祖是有舊疾在身嗎?他早看出來師祖身體似是不佳,卻因為不敢逾越未曾過問。

若是早知道。

鶴秋滿臉的眼淚掛在腮邊,他跪在地上,悲傷到有些茫然,因為他的無能,師祖要身隕了嗎?

可他才知道糖球是有些酸澀的甜。

他不想師祖死。

門外突然傳來了一陣喧嘩聲,似乎有很多人在吵鬨,這在一向寧靜如僧院的從府上是很少見的。可鶴秋沒有心思出門去看,他不想放棄,起身又去另一側的藥架子上匆忙翻看,想再找一些解毒補血的藥丸來喂給師祖。

‘砰噹’!

丹房的門被踹開了,門扇狠狠地砸向牆壁兩邊,敲出了沉重的悶響。

鶴秋回過頭,眼神枯寂地看向門口,隻見領頭的人長得極其高大,眼神如冰川狼犬,長靴踩過門檻,步伐沉緩。

那臉看著雖然俊,鶴秋卻並不認識此人是誰。

雖然不熟悉,但這人看著可實在嚇人,他尚未明白是何種情況,便見此人將血泊之中的芳歲帝抱了起來,一言不發地大步走出門外。

“你、你是誰?!你要帶師祖去哪!⑼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鶴秋兩條短腿不如那人步伐快,他索性跑起來,攔在此人的麵前,有些語無倫次地開口,“我不能讓你帶師祖離開!他、他還病著,他快死了!”

”蕭氏兵將。“男人雙眼倏地閉緊,強壓著眉宇間狂躁的怒火,低沉開口,“他的侍從,他的護衛,追隨他的人。現在要帶他去我的營中療傷養病。你若想幫忙,隨我走。”

不等鶴秋再阻攔,男人已經跨步走了出去,他步子邁得太大,幾乎是眨眼間便到了正堂拐角處,鶴秋忙扯過幾瓶補氣盈血的藥,匆匆跟了上去。

鶴秋追到門口,看到了蕭字旗。

門口停著一輛馬車,一十人的騎隊跟隨在後,所有人都身著輕甲,銀甲雪亮熠熠生輝。

侍從?蕭氏?

莫非、莫非是那位傳言中要起兵謀反的蕭崇江麼?

鶴秋腦子一片空白,他慢了半拍,放緩了腳步,師祖的侍從不會是蕭氏,普天之下,唯有那個人的侍從,會姓蕭。

但這怎麼可能?

馬車上一片死寂,車身在被馬拖著向前。

蕭崇江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他能感覺到極度緊繃的情緒和瀕臨失控的心跳,在他的胸腔裡撕扯著他的血肉。他坐在馬車上渾身都在發抖,手也抖,能單手撕裂暗殺刺客的人,抱著姬洵卻像是用光了他全部的力氣。

他輕輕地勾了一下姬洵的手指,冷冰冰的。

蕭崇江的手指微微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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