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此人到底是誰?
為何寧可深陷險境,來到蘭荊城,欺瞞朝廷命官和那蕭氏的將軍?他不知道這是死路一條嗎!
江池州心神不寧,他眼看姬洵忙過了一陣,臉色蒼白的過分,顯然疲乏過度。
江池州緊緊地追上去,他聲音細微的開口,“你不是溫城壁。”
姬洵擦手,無所謂道,“是與不是,也不會有人在意。”
江池州一愣,他沒聽明白這句話其中的含義,本想攔住姬洵再問,卻沒想到那人已經走出去。
而侍衛攔在身前,他追不上去,隻得回頭歎了口氣。
江夫人走到他身邊,目露擔憂之色。“夫君?”
“不知此人真實身份到底是誰?……希望最後聖上怪罪下來,能看在他一片苦心為蘭荊城的份上,從輕發落。”
“陛下仁厚,定然不會……”江夫人甚至未曾說完,便歇了聲音,金雪城那位天子,他們誰也未曾親眼見過。
蘭荊城事發已久,也不見有絲毫仁政,可見這位陛下並不將他們當做臣子來看待。
她不再說。
江池州也聽得懂言外之意。
“唉,罷了。”江池州琢磨著車到山前必有路,況且他也有人可求。
他曾為梁太傅門生,年節都有信函遞送,此事若是梁太傅知道,想必也要為這人的風骨所折服。
舍身成仁,不求聞達,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這是極為難得的品性。
江池州回到家中,陪夫人用過晚膳,管家又遞了封信,他漱口過後,拿過來端看。
信上寫明,今夜汪知府將會設宴款待國師和蕭將軍,不留旁人,隻在知府的府上品酒行歡。
江夫人一驚,“這怕是那汪蠢材要動了手——”
說是盛宴款待,實則居心叵測,隻怕汪否山等不下去,想動手了。
“今夜隻怕要出變故!”
江池州急得要命,他站起身晃了幾圈,本想立刻出府給姬洵傳遞消息,江夫人卻攔住他,“你不知他是不是已經出門去了,夫君不可行事魯莽。”
“不如差人先去打聽,再派人攔在去知府那必經之路上,做兩手準備。”
江池州安定心神,扶著江夫人點點頭,“夫人說的是,我這便去做。”
他剛要出去,卻聽到小廝來報,又收到了一封信。
這封信來自金雪城,國師府。
*
府門之外,淒風苦雨哀愁遍地,如枯柳瀕死儘是衰敗之相。府門之內,笙歌夜舞,華燈流轉,酒色財氣漸漸顯露,彩綢脂粉暗香撲麵,唯有奢靡堪配。
姬洵懶懶地邁著步子跟隨引路的小廝,身後是打扮樸素扮作侍衛模樣的蕭崇江。
打從他和蕭崇江一進來,汪否山的下馬威就立了個夠。
先前他來時隻見汪否山清貧之姿,處處禮讓賢良,管家對待他們也是熱切,如今門房不客氣,引路的人也成了個灰撲撲的小廝。
有意思。
太有意思。
更巧的是,姬洵今夜,也不想善了。
拐過三道門廊,姬洵步伐微微落後,看向身側的蕭崇江,低聲詢問,“你的人都準備好了?”
蕭崇
江低頭就能看見烏黑的發旋兒,芳歲帝柔順的發絲被夜風撩起來,他近距離賞看,嘴上應道,“陛下放心。”
姬洵和蕭崇江被引領入席時,宴會已然進行到一半了。汪否山坐在主位,其餘肯上他這條賊船的人坐在左右兩側,俱是賠笑。
汪否山不說座位在哪,小廝將姬洵和蕭崇江引領到宴席上也退了下去,縱覽席間並無空位置,卻有兩處未曾擺放桌案的空地。
有意為之,刻意施壓。
姬洵笑了,他就喜歡這麼有意思的人。
汪否山不說話,其餘人自然窺看他的臉色,也不敢開口。直到兩排侍女走了進來,水袖翩翩,長裙飄然如仙,舞姿撩人。
一群鶯鶯燕燕的嬌俏娘子漸漸將姬洵和蕭崇江環繞在正中央,媚眼如絲,情意款款,可惜站著的兩個人竟然都沒有出格的反應。
一人身形高大麵容英俊卻死木頭一般乏味,另一個人則病懨懨地看著氣色不太好,不過他的回應要比那木頭好多了——這人一笑,滿堂的嬌媚娘子都羞了臉。
好生俊俏的公子!
群舞未休,汪否山像是終於在滿肚腸的酒色裡發覺了兩人的存在,他故作驚喜道,“哎呀,二位賢弟!”
姬洵饒有興趣地看著這些舞娘,她們可比汪否山賞心悅目。
蕭崇江自然也不會理會其他人,他手指正泛癢呢,想給這位沾花惹草的陛下遮住了含笑的唇,撩人的眼。
汪否山討了個沒趣,他眯了眯眼,冷笑一聲,扔下去一個杯子,砸在那群舞女之間,“去,都滾下去,將我要給二位賢弟的薄禮抬上來!”
數十名舞女輕紗遮臉,緩緩邁著蓮步退場,一人與姬洵交錯之時,還輕輕地眨了眨眼,眼底有些惋惜之意稍縱即逝。
怪好看的郎君,可惜了。
姬洵還沒反應,蕭崇江先錯步上前,半身擋住了姬洵,不過汪否山的一句話剛好讓事態發生轉變,他以護衛的姿態上前,也沒人察覺不對。
姬洵的手輕輕戳了一下蕭崇江的腰窩。
他故意的。
蕭將軍眾目睽睽之下不能擅動,偏頭用幽深的眸子掃了姬洵一眼,姬洵指尖點了點唇,笑著繞開蕭崇江。
“怎麼,什麼薄禮還抬不上來?”
兩個人高馬大的武夫抬著一個木盒走了進來。
木盒之上擺放著兩樣東西。
一份是匕首。
一份是銀錠。
姬洵沒說話。
蕭崇江也懶得開口,他隻是陪著姬洵過來,自然以姬洵為主。
汪知府嗬嗬地笑了,不過他臉上還是春風化雨一樣的柔和,滿懷慈愛地問,“兩位小友,在這裡選一樣吧?蘭荊城的好東西少,比不得京裡,你們不辭辛苦來到這兒,我得給你們拿一樣禮呀。”
“一人選一樣,拿好了,我們日後是親兄弟,拿不好,那今天汪某先賠個不是。”汪否山笑著說完,他喝了一杯酒,其餘人見狀也哈哈笑著飲下了。
用匕首和銀子來威脅。
選銀子的人和他圖利,選匕首的人自然是找死。
姬洵的手指在兩樣東西上轉了個圈,他抬起頭,微微含笑,在汪否山等人故作鎮定的凝視下,指尖停頓下來。
——是那把匕首。
汪否山臉上的表情不再友善。
他盯著姬洵的眼神像看一個死人,他雖然早就猜到國師府出來的人可能不會懂事,卻沒想到這衰人敢當眾就駁斥了他的麵子,連裝都不裝!
這可還是在他的地盤兒上。
這種人,命該絕。
反正蘭荊城近日病死的人多,也沒有旁人在這宴會上,左右都是他一條繩子上的螞蚱,事後如何定,自然都是他說了算。
宴會正酣。
汪否山喝下一杯酒,他烏沉沉的眼惡意滿登登地盯著那兩人,抬起手下令,“動手!”
肅殺之氣驟然騰起,刀劍破空,穿透肉身的聲音聽的人臉色發白,可死去的第一個人竟然不是場下的那兩人。
而是汪否山的手下。
埋伏在暗處的兵將突然現身,殺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
鮮血迸濺在雕欄紅柱上,哀嚎聲不絕於耳,琴聲戛然而止,宴席霎時間化作煉獄。
汪否山挨上一刀,皮開肉綻,疼得他破口大罵:“我乃朝廷命官,豎子豈敢!啊啊!?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他話音未落,一根斷指飛著落進酒杯之中。
這杯酒被兩根素淨凝霜般的指尖捏起來,端到美人的鼻尖下輕輕嗅了嗅。
緋紅朱唇含笑一勾,微微顯露瑩潤的白齒,如寒夜行凶之惡鬼,正偽作善人灑下恩典。
他道,
“汪知府,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