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姨不但漂亮,人也好。”許童在一旁幫腔。
薑冷荷微微一笑,對張光慶道:“張老師,回家嗎,咱們一起吧。”
張光慶點點頭,“那鳳霞,我先走了。”
“好。”
張光慶和薑冷荷其實不怎麼順路,可薑冷荷說自己要去趟學校拿一些東西,這便順路了。
兩人騎著自行車,並排往紅旗小學方向去。
路上,薑冷荷說了今天教美術時發生的趣事,又問了問張光慶有沒有什麼好玩的事情發生。兩人都是老師,聊得倒是十分投機。一直騎到紅旗小學門口,張光慶便說自己走小門,那邊比較近。
兩人說了再見,薑冷荷便拐進了紅旗小學裡麵。
大門口,幾個老師的孩子在玩,還有一些乘涼的,搖著大蒲扇,眼看著薑冷荷騎車進來了。
張光茹就在這一群人中,她原本是下班路過,可巧遇見熟人,就停下車聊了起來。
沒成想說著說著就看見張光慶來了,身邊還有一個女人。
張光茹也沒吭聲,躲在人群裡,仔細打量一遍薑冷荷。
“那個是誰啊,怎麼沒見過?咱們學校的老師?”
“那是薑老師,教美術的。剛來沒多久,所以你不認識。”
“長得挺漂亮。”張光茹說,“看著也不是特彆年輕了,結婚了吧。”
“那就不知道了。長得還行吧,要說漂亮,誰也比不上你家鳳蘭啊,整個學校翻過來,再找一遍,也找不到比鳳蘭好看的。”
張光茹聽了,嘴巴撅到天上去了。
就不喜歡聽人家說褚鳳蘭漂亮。
張光茹心想,漂亮個屁啊,看久了,不就那樣?這麼多年了,一個孩子都生不了。一句好話也不會說,光好看有個屁用。
不一會兒,張光茹又看見薑冷荷從裡麵騎車出來,車把上掛了一個包,這是來拿什麼東西的。
張光茹便和人說了再見,趕緊往家走。
回到家,她媽魏梅花正在做飯。
張光茹便去客廳抓了一把瓜子,站在廚房門口嗑瓜子。
魏梅花問:“今天下班晚啊,怎麼才回來?”
“在門口聊了一會兒。”張光茹道,“怎麼你做飯?鳳蘭呢?”
“剛回來,就讓張光慶喊進去了。”魏梅花咬牙切齒道,“我就是欠他們的。”
“那你也彆做。讓她做。”張光茹在中間挑事兒,“哪家兒媳婦能過這麼舒坦的日子啊,什麼也不用乾,回來就是吃飯,吃完飯又鑽自己房間了。”
“這也都怪你弟,事事向著她。就這,剛回家,你弟聽見了,搖著蒲扇就出來了,在旁邊給她扇著,問熱不熱,然後拉房間涼快去了。”
“她工作又不忙。”張光茹皺著眉,越想越氣,“媽,張光慶怎麼這麼沒出息啊,幾輩子沒見過老婆一樣!我看見他那個樣子就生氣。這還沒有孩子呢,萬一有了,那不得成了祖宗?”
魏梅花哼了一聲,切著絲瓜呢,切成了滾刀塊。
張光茹在旁邊看著,連忙阻止:“媽,你老是這麼切,炒出來不好吃,你切成片不行嗎?”
魏梅花白她一眼,心裡抱怨,兒媳婦不乾活,這個閨女也一樣。就知道在門口看著說風涼話。
魏梅花乾脆把刀往旁邊一放,“你來切吧。”
“我?”張光茹立刻說:“你給你兒媳婦做飯吃,那是你願意。我可不願意。”
張光茹說完,又立刻道:“媽,學校來了個新老師,你知道嗎?”
“你爸都退了,我上哪兒知道去。”魏梅花雖然心裡不痛快,但是還是依言把絲瓜切成片,道:“你管這些乾什麼?”
“沒什麼,我就問問。”
張光茹已經嗑完最後一粒瓜子,然後拍了拍手上的殘渣,就看見張光慶和褚鳳蘭從裡麵出來了。
褚鳳蘭走的很快,張光慶就在後麵緊緊跟著,手裡還拿著那個大蒲扇,一邊走,一邊伸長了胳膊往鳳蘭麵前夠,用力給她扇著,“你彆著急,急壞了怎麼辦?你看我這嘴,說了不說不說,可又沒管住!”
褚鳳蘭快步走進客廳,拿起電話,剛要撥號,想了想,又掛了,自言自語道:“不行,我得回去一趟。彆真的是被開除了。”
“鳳霞都說了,是抵工資。”張光慶立刻解釋,手裡扇不停,“你怎麼不相信呢。”
褚鳳蘭突然就停下腳步,看向張光慶,問:“那你說,今天星期幾?”
張光慶放暑假了,一時間沒轉過神來,忘記周幾了。
褚鳳蘭便道:“反正不是周日吧。”
“不是。”張光慶說。
“那她不上班,去擺攤,還不能說明問題?就算抵工資,也不能上班時間擺攤吧。”
張光慶一聽,是啊,有道理。
他一臉的佩服,對褚鳳蘭說:“還是你想的仔細。”
褚鳳蘭白了張光慶一眼,就往院子裡走,走到廚房,對著裡麵說:“媽,我有點事,出去一趟,不在家吃飯了。”
魏梅花一聽,氣得把刀放下,趕緊出來,“怎麼又不在家吃了,我這正切絲瓜呢。”
“你們吃吧。”褚鳳蘭推上自行車就要走。
張光慶把蒲扇一擱,也要跟著去,抬頭看見他媽和他姐虎視眈眈的目光,便停了下來。
“你彆去了。”褚鳳蘭對張光慶說,“我自己去。”
張光慶也有點猶豫,鳳霞千叮萬囑的,不讓對鳳蘭說,可他看見鳳蘭,就全忘了。一個大男人,嘴這麼快,他也不好意思再見鳳霞。
“那你回來前兒給我打電話。”張光慶追著褚鳳蘭的自行車後麵,叮囑:“我好去接你。晚上不安全。”
褚鳳蘭可沒耐心聽下去,早就騎上車子走了,遠遠飄來一句:“再說吧。”
張光慶十分後悔,抬手打了自己嘴巴兩下。
這嘴啊,不知道為什麼,看見褚鳳蘭就收不住。
他“啪啪”拍了幾下,抬眼看見廚房門口他媽和他姐,正十分鄙夷的翻著白眼。
張光茹便損道:“張光慶,咱能有點出息不能?”
張光慶回他姐一個白眼:“管你什麼事?”
“你看看你,你見過哪家大老爺們追著老婆屁股後麵給扇扇子的?她熱她不會自己扇,還用你追著扇?”張光茹氣得牙癢癢。
“我願意!”張光慶道,“你不想看,就回你自己家去。”
“這兒就是我家。”張光茹瞪他一眼,突然想起什麼,便走到張光慶身邊,小聲問:“你今天自己回來的?”
張光慶不明白什麼意思,疑惑看向他姐:“什麼意思?”
“我說啊。”張光茹挑挑眉,意味深長,“你是做賊心虛才這樣吧。回到家拚命對鳳蘭好。”
張光慶簡直不知道他姐在說什麼,皺了皺眉,“你要是閒得難受,就去廚房做飯。”
*
褚鳳蘭這一會兒就到了家,風風火火地衝進去時,一家人在吃飯呢。
她冷不丁回來,還嚇了大家一跳,尤其是崔毓秀,立刻問:“你怎麼來了?是不是和光慶吵架了?”
褚鳳蘭喘著粗氣:“不是。”
“那是和他姐?他媽?”崔毓秀猜測。
“都不是。”
褚鳳蘭坐在沙發上,看著褚鳳霞,“你怎麼去擺地攤了?真的被開除了?”
褚鳳霞這才知道是因為自己,無奈笑了笑,“我給姐夫說了,不讓和你說的。就怕你多想。”
崔毓秀聞言鬆了口氣:“這事啊,她擺地攤都擺了好多天了。一會兒晚上吃完飯還去呢。”
崔毓秀又說:“還沒吃飯吧。家貴,給你大姐拿筷子去,在盛碗粥。”
褚鳳霞把工廠的事說了一遍,唯獨沒提承包的事情。她知道,前幾天裝電話,花了不少錢。如果褚鳳蘭知道她需要用錢,肯定會想辦法幫忙。褚鳳蘭沒錢了,隻能找張光慶要。她姐在張家也不好過,褚鳳霞不想再平添事端。
褚鳳蘭聽鳳霞說完,這才放了心,可是還是心有芥蒂,不滿道:“能換多少錢啊,也值當得你去擺地攤。把東西給鄰居們分一分,不就完了。”
褚鳳蘭畢業就在工廠工作,對於擺地攤這件事,還是有些抵觸,覺得不太好。
“吃多了也膩。”褚鳳霞說,“而且不少賣錢,還是換成錢方便一些。”
褚鳳蘭不再多管了,這火急火燎一陣子,平靜下來後,又覺得餓了,拿起筷子開始吃飯。
等著吃完晚飯,褚鳳霞照例去擺地攤,褚鳳蘭在沙發上躺著消食,崔毓秀則坐在太師椅上,和鳳蘭聊天。
“鳳霞要去擺地攤,你也不攔著。”褚鳳蘭十分不滿意,“就差那倆錢嗎,還一定要去擺地攤,要是熟人看見了,咋說?”
“她一定要去,我也攔不住啊。”崔毓秀立刻道:“我和你說,這都是咱們沒想到的事,彆看不上擺地攤的,真的不少賺。”
褚鳳蘭眉頭鎖得更緊了,“又是錢。能賺多少?也不怕人笑話。”
褚鳳蘭越想越不舒服,“這萬一遇見學校的老師,人到了學校問你,鳳霞是不是擺地攤呢,你怎麼說?”
“那實話實說唄。”崔毓秀道。
“為了那幾塊錢,丟臉不丟?”褚鳳蘭還是不喜歡褚鳳霞去擺地攤,他們家一直都是正式工,媽媽崔毓秀還是老師,都是有頭有臉的。乾嘛為了三瓜倆棗的乾那個去。
“反正你彆讓她再去了。”褚鳳蘭道。
“去不了幾天了。下周就正式上班。哪有空去擺攤。”崔毓秀說。
“就是啊,老老實實去上班多好。”
“可是,鳳蘭,你不知道,擺攤真的不少賺。以前咱們沒乾過,我看你妹妹啊,她……”
“行了,彆說了。”
崔毓秀還沒說完,就被褚鳳蘭打斷了。
褚鳳蘭從沙發上坐起來,在茶幾上尋摸吃的。
不知道為什麼,剛剛吃完飯,感覺又餓了。這幾天胃裡總是不舒服,說是餓吧,真的吃也吃不下什麼。說不餓吧,嘴巴饞的厲害。
褚鳳蘭尋摸一陣,最後從一些水果糖裡挑出來一根果丹皮來。
崔毓秀在一旁道:“都化了,彆吃了。”
“沒事。”褚鳳蘭說著,便打開包裝,把果丹皮往嘴裡塞,一整個吃進去,讚歎道:“挺好吃的。”
“你不是不喜歡吃酸的嗎。”崔毓秀皺皺眉,“我就吃不了這個,酸得牙疼。”
褚鳳蘭沒說話,繼續在裡麵挑,又挑出來一根,再找,沒了。
“就這一根了啊。”褚鳳蘭有些失望,趕緊把挑出來的又剝開,吃了。
“鳳霞都拿出去賣了。家裡沒人愛吃。童童也就吃點水果糖。我是吃不了酸的,倒牙。”崔毓秀道,“你喜歡吃的話,就多等等,等鳳霞來了,你拿走一點。”
“算了。”褚鳳蘭看看天色,站起身:“我還是走吧,不早了。回家晚了,光慶又要叨叨。”
褚鳳蘭從家裡出來,特意繞了路往十字路口去,遠遠看見褚鳳霞在那裡擺攤,正忙著給人拿東西,也就沒去打擾,騎上自行車就走了。
褚鳳霞自然是沒看見褚鳳蘭,晚上出來散步的人多,小孩也願意來,都集中在這一片玩,黑壓壓地,都是人。
倒是看見一個熟悉的麵孔,可是褚鳳霞沒打招呼。
紀曉卉從小攤前路過,打扮得十分漂亮,一邊走一邊說話,神采飛揚的。旁邊是一個男人,天色太暗,褚鳳霞沒能看太清模樣,隻覺得男人氣質十分好,穿得也十分得體,紀曉卉在他身邊,像一隻蝴蝶,圍著他不停的飛啊飛。
褚鳳霞眼看著兩人往電影院方向去,男人在遠處站著等,紀曉卉蹦蹦跳跳去排隊買電影票。
她排隊也排不消停,一會轉頭往後麵看一眼男人,一會兒又轉頭看一眼,一直到買好票,整個人又像一直蝴蝶,蹦蹦跳跳就飛了過去。
褚鳳霞看著他們走進電影院,但沒注意什麼時候出來的。
等著十字路口的人都散完了,褚鳳霞才開始收攤。
她把床單卷好時,身邊一輛人力三輪車經過。
沈繼亮蹬著三輪車,不時轉頭對張夢蘭說:“媽,你就上來吧。”
張夢蘭搖頭,“一會吧。”
沈繼亮不明白,這空著個車,他媽偏偏不肯坐,要用走的。
“你這麼走,什麼時候能到啊?”沈繼亮不耐煩催促:“你趕緊上來吧,太平莊遠著呢。”
“也不知道搞那麼遠乾什麼!”張夢蘭氣個半死,看一眼三輪車一堆東西,一是自己沒處坐,二來自己再上去,老二就更難蹬了。
“你這麼走,我蹬得更累。”沈繼亮猜出來他媽是什麼意思,便直接說了,“你上來,把那些東西放身上,我蹬快一點,也不至於累。這樣還要等著你,累不行。”
張夢蘭半信半疑:“真的?”
“我騙你乾什麼?”沈繼亮要哭了,“媽,你趕緊上來吧,我送你到地方,也好去拉車賺錢。這算啥啊,你用走的,這一夜來回,我什麼也不用乾了。”
張夢蘭隻得放棄了,讓沈繼亮停下來,自己慢悠悠爬上車去。
她上了車,也不敢往後躺,就直挺挺地坐著,好像這麼坐著,便能給沈繼亮省點力氣一樣。
自己的孩子,自己心疼。前麵老二蹬著車,張夢蘭寧願自己走,也不想坐他的車。
張夢蘭一上去,沈繼亮就用力踩了起來,越往太平莊走,路上人越少。張夢蘭看著黑漆漆的路,竟沒有幾個人,道:“這是什麼地方啊,繼軍找個地方都不會找,這麼偏。”
“便宜啊。”沈繼亮說,“這裡的院子肯定便宜,繼軍能有什麼錢。”
“那小輝呢?他倆不一起乾?”張夢蘭問。
“聽繼軍的意思是隻有他自己。”沈繼亮說,“小輝那邊估計沒有辭職,他不是還要結婚嘛。”
張夢蘭不說話了,坐在三輪車上晃啊晃啊,越想越生氣。
本來是不想管繼軍的,也不想理他。可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尤其是吃晚飯的時候聽老二說起拿褥子的事,才知道沈繼軍晚上不回家了。
“那他就準備睡在舊紙箱上?”張夢蘭氣得腦仁兒疼。
外麵有人敲門的時候,沈繼軍已經癱在床上一動不動了。
聽到有人叫,沈繼軍答應一聲,拖著疲憊的身體,從裡麵走了出來。
房間沒有電,電線還沒接好,沈繼軍摸黑出來,打開門問:“誰呀?”
門吱地一聲響了,迎麵是一團白花花的東西,沈繼軍沒留神,直接被那一團白白軟軟的東西塞了滿懷。
他這才發現,是一個包袱。裡麵軟軟的,不知道裝了什麼。
“你這裡可不好找。”沈繼亮道,“幸虧老舅給幫忙指了路。”
沈繼亮說著,把東西塞給沈繼軍,就往院子裡走,一邊走一邊讚歎:“這院子這麼大呢。”
沈繼軍抱著一個大包袱,問:“你怎麼來了?”
“還有咱媽呢。”沈繼亮說。
沈繼軍這才發現,張夢蘭也來了,在門外站著。
“媽。”沈繼軍不好意思笑了笑,“快進來啊。”
張夢蘭沒回話,直接走進去,看也沒看院子,就往裡走。
沈繼軍連忙跟過去,“媽,裡麵沒有燈,電線明天我扯上,你彆碰著了。”
張夢蘭摸黑走進房間,轉身從沈繼軍懷裡把包袱拿走了,然後又摸黑打開包袱,從裡麵拿出被褥鋪上。
全程張夢蘭一句話也沒說,黑著臉,摸著黑,把褥子鋪上,又把枕頭和毯子放好。
全部做完後,張夢蘭站起身,看著空空的房間,連個燈竟也沒有,彆說一口水了。
她隻覺得鼻頭很酸,再也不想多待一秒。
“繼軍,你這一天乾多少活啊,院子裡一點草都沒了。”
沈繼亮在外麵喊,“我還說明天白天來幫你忙呢。好家夥,你動作可夠快的。”
張夢蘭從房間裡出來,走到院子,這才看見,院子已經規整的十分整齊了。
她用力吸了一口氣,長長吐了出來,才強忍住要流下的眼淚。
“老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