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跑起來,拖鞋都掉了。
姚君承和君卓兩人前後走進家。
趙雁和姚長卿已經迎了過去,姚君卓一進來,就笑道:“差點就來不及了。幸好這一路車開的快,路也好走。來的路上,我大哥還說,當初大嫂結婚的時候,妝化了好幾次,因為一直哭。君歌呢,哭了沒有?”
趙雁歎了口氣,“哪裡哭了,高興地不得了。”
誰知她剛說完,姚君歌便從樓上衝了下來。
她隻穿了一隻拖鞋,江禾拿著另一隻在後麵緊跟著。
姚君歌衝下來,就先對姚君卓踢了一腳,一撇嘴道:“你如果不回來,我這一輩子都不和你說話,再也不認你這個二哥。”
姚君卓就笑了:“我這不是來了嗎。”
他說完,伸開雙臂,“讓我最後一次擁抱一下我親愛的妹妹,今天就嫁人了,以後就不能再擁抱了。”
“為什麼不能!”姚君歌緊緊抱住自己的二哥,下巴搭在姚君卓的肩膀上,“我一輩子都是二哥的妹妹,是大哥的妹妹,也是爸媽的女兒。這跟我嫁人不嫁人沒有一點關係。反正你以後見了我還是要擁抱我的。你說,你趕緊答應我!”
她說著,一撇嘴,終於忍不住了,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姚君承和江禾連忙在一旁幫著擦眼淚,心想不好,剛剛說好的,沒心沒肺一點都不會難過呢?
這下化妝師可是有的忙了。
婚禮在兩家的努力下,辦得十分成功。
自從君歌因為彩禮問題和她媽掰扯過之後,趙雁再也沒有用彩禮這件事壓過褚家。
她最近也謙遜了很多,嫁妝直接拉到了褚家貴家,並沒有像彆的家庭那樣當眾宣讀嫁妝,隻是統統都搬上了車,直接拉走了。
此舉不但給了褚家體麵,更成全了自己。往來的賓客沒有看不見那輛嶄新的摩托車的,一並加上滿車的東西,任誰都能看見上麵的包裝。即使沒有念嫁妝單子,但僅僅能讓大家看到的,已經那麼多了,裡麵還有多少,便留給所有人想象的空間。
這比念出來嫁妝單子的威力還要大上數倍。
大家便紛紛稱讚姚家,既給了雙方體麵,又奉行了新式婚禮的簡約。實在是大氣。
姚家能做到如此,也是不易。可崔老師比他們做的還要講究。
這事就要說到婚禮結束時了。
褚家娶媳、姚家嫁女,雙方的親朋好友都聚集在一堂。
在尋常人家,嫁女兒的一方,婚禮當天隻會有最親近的人參加婚禮,而女方的其他親朋好友則會在三天回門時,再大宴賓客。
可是因為褚家人口稀少,自褚念之去世後,很多親戚也就不再往來,崔老師算了算要來參加婚禮的人,全部加在一起,也湊不夠四桌,人實在太少。
姚家知道了,便主動要求把回門宴和褚家婚禮並在一起,畢竟自己家的親友較多,他們不想女兒的婚禮那麼淒涼,人太少,也沒有那個氣氛。
並在一起後,足足來了有十六桌,姚家提出,各自付各自的婚宴錢,他們不想把這麼大的壓力放在褚家身上。
婚禮十分順利的結束後,姚君卓已經把所有的錢都結清了。崔毓秀連忙把自己那四桌的錢還給了姚家。
她不肯占彆人的半分。
除此之外,還剩下一件大事。
那便是禮桌錢。
所有來參加婚宴的,都在進門的禮桌上隨了禮金。可是,禮桌隻有男方家,也就是褚家一桌,所以,所有的錢都放在了一張禮單上。包括女方的。
其實這些錢算起來,姚家占比更多。
崔毓秀當即就要把錢分出來,屬於姚家的還給姚家。
趙雁連忙拒絕,說這些錢既然都在一起,他們也就不要了,還分什麼啊。
崔毓秀想了想,便直接把袋子裡所有的錢給了君歌。
君歌著一身紅,正在啃包子。餓得饑腸轆轆了,看見如此,抱著袋子不知所措。
崔毓秀便道:“之前置辦結婚用的東西,的確把家裡都掏空了。所以,彩禮就給了你兩千。我知道,不多。”
君歌吃驚看著崔毓秀,一時間竟不知道要怎麼回話。
崔毓秀繼續說:“這些錢,一大部分都是你爸媽的,給他們,他們不要。這些錢就給你了。裡麵咱們家的也有,但是不多。你就當是我的一份心意,都收著。你們小兩口過日子,以後到處都需要用錢。”
趙雁對崔毓秀這個做法十分滿意,她的意思也是把錢都給君歌和家貴。如今看見崔老師如此識大體,也就放了心,認為崔毓秀是個明白人,至少講道理。這樣的人,以後也不會苛待君歌的。
婚禮結束後,又把所有事情弄妥當,褚家一家回到家時已經是下午四點鐘了。
大家都不約而同往自己房間去,褚家貴先給姚君歌倒了熱水,等她卸了妝,洗漱完,然後也跟著回了屋。
一整天的勞累使得所有人都倒頭大睡。
崔毓秀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快七點了,天都黑透了。
褚鳳霞正帶著許童在廚房吃飯,看見崔毓秀進來了,連忙說:“媽,你餓不餓,我給你盛麵條,剛煮好的。”
崔毓秀捂著胸口道:“給我盛一碗吧,餓得不行。睡前是累的,都忘記餓了,睡醒了,睜開眼睛就想找吃的。”
褚鳳霞已經給她媽盛了滿滿一碗麵條,笑道:“我也是,餓醒了。”
“你說今天喜宴上,那麼多好吃的,咱們竟然都沒怎麼動筷子。也不知道怎麼了,當時就感覺不餓。”崔毓秀先喝了一口麵湯,問許童:“童童吃飽了沒有?”
“我吃飽了。”許童說,“我一直在吃啊吃啊。就是大姨和我媽媽,她們兩個隻顧著哭了,也不吃飯。最後還是沈叔叔給媽媽盛了一些,她才吃了。”
褚鳳霞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哭,可是看著褚家貴成家立業,十分激動,坐在桌前,和褚鳳蘭兩人一起默默流眼淚。
這就是兄弟姐妹吧。
“也不知道他們還起不起了。”褚鳳霞說,“沒做他們的,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來。”
“讓他們自己做。”崔毓秀說:“鳳霞,你彆管。”
褚鳳霞點點頭,“好。”
褚家貴和姚君歌兩人就真的沒有起床,一直到第二天早晨,兩人才從床上爬起來。
半夜也是醒過的,睜開眼睛就餓地要死,想出來找吃的。
可褚家貴緊緊抱著姚君歌不讓她起身,最後從自己的包裡,掏出幾個大包子,遞給了君歌。
君歌怎麼都沒想到褚家貴像變戲法一樣,從哪裡整來了包子,連忙放在手心焐了焐。
褚家貴啞聲道:“我怕你餓,吃飯的時候給你裝了幾個包子。沒想到後來忘了,竟在這時候派上了用場。”
“那我就在被窩裡吃?”姚君歌還是要起來,說:“我還是起來吧,這算什麼啊。”
“就在這裡吃。”褚家貴緊緊攬著君歌的腰,不讓她起身,“吃完了繼續睡,我們還有很多事沒做呢。”
姚君歌哼了聲,但是順了家貴的意,拿著包子就要啃。
褚家貴趕緊也湊過來吃了一口,一口就把包子快咬沒了。
姚君歌氣得要打人,剛伸出小拳頭,就被褚家貴一把抓住了,送到嘴巴前麵,一陣亂親。
四天後,崔老師正式退休了。上完了最後一節閱讀課,崔毓秀從講台上下來,回到辦公室時,大家都在為她鼓掌。
崔老師對大家說了謝謝,然後收拾好自己的東西,便從學校離開。
幾個感情比較深的老師送崔毓秀出門,大家都十分羨慕她退休後的生活,認為崔老師終於自由了,想怎麼樣就能怎麼樣。且兒子剛剛結了婚,她可以再自由一年,然後就能抱孫子了。
崔老師連連說是,感謝大家送她,並約好了要常常見麵。
送到學校大門口後,大家和她揮了揮手,崔老師便自己回了家。
說不上什麼感覺,雖然崔毓秀也一直期待著退休,可是真的到了這一天,她還有很多的舍不得。
一旦退休,就說明她老了,真的老了。
崔毓秀心裡無限惆悵,從學校到家的路程,走了許久許久。
而且她並不想退休,至少在君歌和家貴休婚假這段日子裡,她不想在家待著。不過還好婚假沒有那麼長,五天的時間,崔毓秀覺得自己能挺過去。
……
褚鳳霞忙忙叨叨一整天,下班的時候,在胡同口看見了紀曉卉。
曉卉一個人胡同口站著,見鳳霞回來,立刻朝鳳霞揮了揮手。
“新生呢?”褚鳳霞笑著問她,“怎麼沒抱出來?”
紀曉卉最近瘦了許多,平時沒事就抱著新生出來和鳳霞在生活區裡溜達。自從生下新生,她也不再躲著不肯見人了,經常抱著新生給街坊鄰居看,有人問起的時候,她便說,爸爸在南方上班呢,我自己帶。
她說的是實話,畢竟還沒有和範樂成離婚。
紀曉卉隻覺得自己應該行動更快一些,和範樂成趕緊斷了這層關係。
可是懷裡的新生丟不了,時時刻刻都要喂奶,脫身乏術。
漸漸地,紀曉卉也就不再糾結這件事了,在她心裡,範樂成早就不存在在這個世界上了,隻是偶爾看著新生的時候,又會覺得他有些可憐。
“我趁他睡著,就趕緊出來了。”紀曉卉笑著說,“現在能睡長覺了,不再一會兒醒一會兒醒的。”
“那挺好。”褚鳳霞仔細打量了紀曉卉,“你怎麼又瘦了。才幾天不見,很明顯。”
“是嗎?”紀曉卉原來是圓臉圓眼睛,此時過完月子,又帶著新生,沒想到竟然成了尖下巴。但是眼睛還是圓的,十分有靈氣。
紀曉卉皮膚也白,這些天不出門,養得更白了。
紀曉卉摸了摸自己的臉,笑道:“整天沒有停下來的時間,不是洗尿布,就是在洗尿布的途中。”
褚鳳霞點點頭,突然想起許童小時候的情景,連忙說:“對對,就是就是。有時候你剛給他換好,他又尿了。”
兩人有了共同話題,紀曉卉連連搖頭,故作痛苦道:“真的是這樣。不換不尿,一換就尿。”
褚鳳霞看著紀曉卉,問:“你專門在這裡等我,是不是有什麼事?”
紀曉卉連忙點頭,“對。我想和你說件事呢。”
紀曉卉有點著急,畢竟自己沒有收入,不可能一直這樣在家裡呆著。
原本在造紙廠的工作,她走之前辭掉了。現在想再進造紙廠,有點難。
紀曉卉的父母已經從造紙廠退了出來,現在說不上話了,隻能求彆人幫忙
紀曉卉便想到了鳳霞,鳳霞的大姐鳳蘭和弟弟家貴兩人都在造紙廠,且鳳蘭在造紙廠是能說的上話的。紀曉卉便想著自己的事不能再讓父母為難,便自己來找鳳霞了。
褚鳳霞聽明白了,便問:“你還想回造紙廠?”
紀曉卉便道:“其他的我也不會。畢竟是上了多少年的班了。”
褚鳳霞想了想也是,便答應紀曉卉,會和自己大姐說一聲,不過鳳蘭說話好不好使,那就不一定了。
紀曉卉現在沒有可以請托的人,知道褚鳳蘭能力有限,但是還是想試一試,沒有結果的話,自然也不會怨彆人。
褚鳳霞答應一旦有了消息就會告訴紀曉卉。可是她去上班了的話,新生怎麼辦?
“彆人能一邊帶孩子一邊上班,我也能。”紀曉卉說:“至少我爸我媽在家,都能幫一下忙。而且他們也希望我去找工作,否則在家閒的時間越長,越是不好找的。”
褚鳳霞嗯了一聲,說好,回家就給她姐打電話。
等褚鳳霞回到家,崔老師已經做好飯了,看見褚鳳霞和許童回來了,便說以後接送許童的事情她來做。
褚鳳霞連忙拒絕:“就在我們廠上班,我順手帶回來的事,怎麼還能讓你再麻煩跑兩趟呢。”
崔毓秀想了想,便說:“早晨童童和你一起去上班,下午放學,我去接。你經常加班啊什麼的,就彆帶著童童在身邊了。讓孩子跟著你一起熬。”
褚鳳霞想了想,最近也真的是開始忙起來了,但是還是不想麻煩她媽。還沒來得及拒絕,崔毓秀已經拍板了。她說退休的日子毫無指望,好像一個人突然失去了目標一樣,她不想每天渾渾噩噩的,否則會很容易得病。至少給她一個每天都要做的事,她才能像彆人那樣有個念想。
褚鳳霞隻能答應了,又去問了童童,許童高興的不得了,說再也不用晚上也吃食堂了。食堂的飯雖然好吃,可是吃多了就討厭,絕對沒有姥姥做的好。而且他也不喜歡陪著褚鳳霞一起加班,很沒意思,不如放學回來去找大寶玩。
崔毓秀想起來一件事,便叮囑褚鳳霞:“想著給你大姐打個電話,學校一旦開始報名,就立刻給你說。我和童童的姨夫都是實驗小學的老師,即使我退休了,孩子也是能去讀書的。不過千萬不能錯過報名的時間。”
“我記著呢。”褚鳳霞說,“上次見大姐夫的時候,就和他說過了。”
“你彆和他說。還是要告訴你大姐,你大姐夫轉頭就忘的事,事事還是都要聽你大姐的。”崔毓秀道。
“嗯,我現在去打。正好有事和大姐說。”
褚鳳霞走進客廳時,褚家貴和君歌正在看電視。兩人手裡一人一個杯子,正是褚鳳霞和褚鳳蘭送的結婚禮物。
看見褚鳳霞進來了,君歌連忙說:“二姐,你下班了。”
“嗯。”褚鳳霞走到桌前,坐在太師椅上。
君歌又道:“二姐,你和大姐送我們的杯子可好用了。又漂亮。”
“你喜歡就好。”褚鳳霞說,“睡衣呢,試了沒有。你看我這記性,忘記把睡衣在哪家買的,告訴你了。你合適的話,你再去換,已經說好了的。”
“我知道哪裡買的。”君歌趕緊和褚鳳霞對了一遍地址,又道:“我媽總是穿她家的睡衣,就沒有換過。我經常去,所以知道。”
褚鳳霞哦了一聲,便轉過身拿起電話。
電話打通後是張光慶接的,聽到是鳳霞,便換了鳳蘭來接。
褚鳳蘭艱難移過來,抱怨電話為什麼不放在床頭一個,這樣接電話時就更方便了。張光慶連忙說就是,應該拉到床頭去,可是線太短了。
褚鳳蘭發完牢騷便拿起電話,聽褚鳳霞說完,立刻道:“有多想不開啊,還一定要回來上班。”
褚鳳霞問:“什麼意思。”
“你大概不知道我們廠已經連著三個月沒發全工資了吧。”褚鳳蘭道,“你可以問家貴,他現在每個月能拿到手多少錢。而且家貴是車間的,他的工資還算正常一點,因為要保證生產。像我們這些做後勤的,工資僅發三分之一,而且這都是好的。”
褚鳳霞還真的沒聽她姐說過這件事,連忙問:“是不是效益不好?”
“當然。”褚鳳蘭說,“不過我們廠還好一些,其他廠衝擊更大。要我說,曉卉不如找個公司上班,現在大街上到處都是這公司那公司的,都要小姑娘的。曉卉年齡又不大,正好去。不比再回來的好?”
褚鳳霞想了想,便說會把事情告訴曉卉的,但是還是想讓褚鳳蘭側麵打聽一下,看有沒有能再回去的可能。
褚鳳蘭說知道了,她一定會問的。不需要側麵打聽,她在廠子乾了這麼多年,還有什麼不能說的話?
褚鳳蘭永遠都是這樣,十分有底氣,也天不怕地不怕。褚鳳霞十分羨慕她這一點,掛電話前又囑咐她晚上不要再吃東西了什麼的。褚鳳蘭在電話那頭十分不滿意的掛掉了。
褚家貴在旁邊聽她二姐打電話,等褚鳳霞掛了電話,便道:“二姐,你和曉卉說,彆回去了,發不下工資,去了也就是乾活。我覺得不需要多久,機器都不一定會轉了。到時候這些工人去哪裡都不一定,怎麼會再接納她回來?”
姚君歌在一旁聽著,皺著眉看向褚家貴:“你們廠這麼艱難了啊。工資都發不下來?那你以後吃什麼喝什麼啊。我的小可憐。”
姚君歌說著,可憐兮兮地捧住家貴的臉,像演電視劇那樣的腔調:“不過沒關係,我的工資正常發,我會養著你的,隻要有我一粒米,就會和你分著吃!”
這對兒年輕小夫妻,絲毫不知道生活的困難。
兩人還在那裡打趣,誰知道一抬頭,就看見崔毓秀站在門口,十分嚴肅的看著褚家貴:“家貴,你跟我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