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生死關頭,小師兄仍然沒有拋棄她,仍然選擇保護她。
而且,小師兄是那麼的美好。
沒有一身傷,沒有沙啞的聲音,沒有手背上的血痕。小師兄長得好看,笑起來眉眼彎彎,偶爾對她有些凶……
和大的師兄不一樣。
大的師兄身上全是傷,都是黥人咒留下的痕跡。
大的師兄不凶她,隻是不停地騙她。
緹嬰低著頭。
江雪禾低垂著的手背上,濺上了她的一滴淚。
這滴淚冰涼十分,又灼熱十分,讓江雪禾瞬間心頭驟寒,如墜冰窟。
但他隻是垂著眼,並未動彈。
直到緹嬰伸手擦她有些紅的眼睛,忍著抽搭,問他:“小師兄為什麼要消失啊?”
江雪禾強忍一切。
他袖中手微微發抖,他語氣一貫的柔和:“他保護不了你,生死關頭,與我感應,因為我可以保護你。”
緹嬰一知半解地點頭。
江雪禾:“小嬰……”
緹嬰從地上爬起來,快速切換自己關心的事。她警惕問江雪禾:“你殺了多少妖獸?”
江雪禾頓一頓。
他說:“這裡麵有些誤會。”
但是緹嬰沒有聽他的話,江雪禾因為體內反噬太厲害,說話比平時更慢。他還要絮叨的時候,緹嬰懷裡的羅盤跳得十分厲害。
緹嬰急急忙忙把羅盤取出,羅盤上的指針朝著一個方向瘋狂閃。
緹嬰努力注入一絲靈力,立刻感知到了妖獸的氣息。
她登時驚喜。不會錯的……剛才殺的那些妖獸,也是這種氣息。
緹嬰便不想聽江雪禾說廢話了。
她過於年少,又在這樣天真的年齡,在幻境中短時間內,聽到了太多秘密。比如自己的靈根真實實力,比如江雪禾少年時的經曆,比如江雪禾對師父的逼迫,比如師兄進了她識海,看到了她的問題……
而且,她並沒有忘記,進“天目通”秘境前,她和師兄鬨得很不愉快。
這一切都讓她想逃。
緹嬰低著頭,目光躲閃:“師兄,我們各自為戰,各自殺妖。我、我知道了妖獸的方位,我先走了。”
她要跑時,江雪禾拉住她的手。
緹嬰立時瞪過去,她要發怒前,聽他哄道:“我有些事要告訴你……”
緹嬰天真無比:“可是我不想聽啊。我現在不想看到師兄,看到你,我很、很……很不像我了。”
江雪禾因她的直白,而手指僵了一下。
他心中想:不想見他,想見夜殺嗎?
她喜歡殘忍的夜殺,不喜歡溫和的自己?
但江雪禾隻是靜了一瞬,並沒有說出口。他始終包容她,接受她。
他溫聲:“好吧……之後說也罷。雪山危險,你至少要讓我知道你在哪裡。”
說話的同時,不容她反抗,江雪禾在她手腕上畫了一個符。
緹嬰一顫。
她輕輕抬頭。
可是隔著風帽,她沒有看清師兄。
她隻是怔忡著,任由他畫好了符,幫她挽好袖子。他低下頭,緹嬰屏住呼吸,以為他會靠近一些,自己會聞到他身上濃鬱的雪香。
但他隻是袖子擦過她的手,她胡亂躲開時,他伸手揩了揩她發間雪。
緹嬰迷惘,失落,睫毛上的雪化成了水,讓她隔著風帽看師兄,覺得師兄朦朧又美好。
但是師兄一身傷……緹嬰有些難過。
江雪禾輕柔的有些沙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小嬰,小心些。”
緹嬰悶悶點頭。
她被他抱著,便不想衝他發怒,她很認真地保證,聲音甜且嬌:“我會的。妖獸的數量不能算錯,妖獸的種類不能弄錯,不然‘天目通’都記錄不了的。”
江雪禾:“……”
他似笑了一下:“我說的是你,不是妖獸。”
緹嬰:“啊?啊。”
她突然有些害羞,哼一聲扭過身,不讓他抱她肩膀了:“我會小心的。”
江雪禾便放走了她,看她迫不及待衝入雪霧中,看她頭也不回,他很難說清自己心頭是什麼念想。
但是他也不好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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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即使緹嬰不走,江雪禾也不得不想方設法暫時讓她離開。
他需要時間,將心頭血完全融回自己的身體,不給黎步再次利用的機會。
還有之前符咒的反噬,讓他此時麵目全非。若是緹嬰調皮,掀開風帽非要看他,會被他此時麵上一直向外滲的血漬嚇到。
他絕不能嚇到緹嬰。
江雪禾便收斂心神,盤腿打坐,開始調解自己身上的問題。
麵上絲絲縷縷的血跡一點點收回去,鬼孽的猖狂被他壓回去,他一點點將符咒重新壓回識海……
碰觸心間那滴血時,他腦海中倏地出現兩個少年親吻的畫麵。
江雪禾麵容繃一瞬,瞬間蒼白。
可他從不缺耐性,不缺強硬。他一點點收服自己的血,一點點將小夜殺融回神魂,那些交錯的記憶,不斷浮現,又不斷被他藏起。
著灰色道袍的少年坐於風雪中,如冰似雪。風霧侵身,什麼也不能影響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