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事苦笑:“大小姐,人數不夠啊。你一個人可以對敵二人,可你難道能車輪戰嗎?對麵那些弟子,也都不可小覷。”
花時微皺眉。
她自然想傲慢地說自己不怕,但她知道以自己的實力,未必能一直贏下去。
此時,旁邊一個噙著笑的聲音插進來:“我來充個數,如何?”
掌事回頭,眸子閃爍,看到說話的是一個風雅倜儻的少年公子。
是白掌教的私生子!
在那人插口時,內門弟子中,蒙著眼的南鳶姑娘,立時向那個方向看去。
南鳶說:“他不行。”
白鹿野捧心,哀傷:“南姑娘,一場‘天目通’中的比試,不至於讓你我結仇吧?”
他對她眨眨眼,眼眸漆黑剔透,風流萬分。
可惜對麵是瞎子。
南鳶輕聲重複:“他不行。”
……他不安好心,會搞砸這場比試。
結果管事看眼南鳶,想到如今情形,說不定比試結束後,南鳶就會被巫神宮帶走。巫神宮的大小姐,自然不可能留在玉京門。玉京門再去一員大將,若是白掌教的這位私生子肯安分些,留在玉京門倒不錯。
掌事便拉著白鹿野:“白公子便試一試吧。”
白鹿野彎眸,再次看南鳶一眼。
那日之後,重新用白布覆眼的少女,此時看到掌事並不聽自己的,便也不再多說。
她是無欲之人,站在喧囂人潮中,不染塵煙,空寂淡漠。
其他人在觀戰,南鳶則在走神。
緹嬰為何不在呢?
她很少用自己對於天命的預測能力,此時猶豫片刻,她依然沒有動用能力去追蹤緹嬰。
運用天命術去窺探他人命運,對他人命運加以佐控,正是她一直試圖避免的。
她與自己的父親不同。
她想走一條,不依靠天命的路。
南鳶“目光”從白鹿野身上挪開,平靜地當做看不見自己再一次“看”到的染血婚服。她仰臉朝向比試台,專注地看起比試。
--
緹嬰醒來,發現自己和江雪禾置身一迷宮一樣的地段。
她初醒來,便遭到妖獸襲擊。緹嬰手忙腳亂地打退妖獸,又忽感覺到震動,周遭石壁與天穹一同劇烈搖晃,她一抬頭,看到絲絲縷縷金線織成一張大網,如同天穹。
而穢息從天穹外試圖流入,無數穢鬼趴在天穹上,拍打著罩子。
金線所織的大網不能完全阻隔穢息,緹嬰心神迷亂時,一隻穢鬼擠過絲網間的空隙,向緹嬰襲來。
一縷清風自身後拂來。
一隻手畫出一張符,那穢鬼撞在符上,尖嘯一聲,化成了煙霧消失。
但絲網搖搖欲裂,更多的穢鬼在上撞擊。
緹嬰沒有功夫看那些,她回頭便去扶身後盤腿而坐的師兄。
師兄仍然頂著陌生人的平凡長相,他顯然比她早醒來,卻一直在打坐。緹嬰扶他時,見他麵如金紙,蒼白萬分。
緹嬰慌道:“你怎麼了?”
江雪禾睜開眼,搖了搖頭。
緹嬰:“你不要逞強!我和你相依為命,你真的出什麼問題了,起碼要告訴我。你、你……你不小心連累了我怎麼辦?”
她說著便心虛。
她想起來,好像是自己與那長著陳長老臉的怪物對視了一下,那怪物發現他們,她和師兄才被卷入這奇怪地方……這又是哪裡啊?
可這是哪裡,連江雪禾都不知道。
他始終冷冷淡淡,側過肩躲開緹嬰的關心。
緹嬰怔忡時,聽他淡然:“我隻是在嘗試解開我身上被種下的咒術。你我到了此間,我不想連累你。”
說話間,又一隻妖鳥從頭上盤旋襲來,尖喙張開,啄向二人。
狂風讓緹嬰額發飛揚。
她跪坐在江雪禾旁邊,看到師兄抬起的手,稍微遲滯了一分,才解決那妖鳥。
緹嬰怔:“陳長老種的咒術,對你的控製越來越強了?”
江雪禾淡聲:“嗯。”
他怕嚇到她,便繼續:“不過無妨,我不會……”
緹嬰撲來,抱住他一瞬僵硬的上身。
緹嬰仰臉望他,眼中流動著雀躍的星子之光:“這麼說,在這裡,你是要依靠我保護了,對不對?”
和師兄認識這麼久,他總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總是那個在背後給她托底的人。忽有一刻,他沒法托底了,緹嬰需要完全靠自己了。
那種感覺怎麼說呢?
有點害怕。
有點慌亂。
又有點興奮。
江雪禾僵坐著,看緹嬰拍胸脯,非常嚴肅地保證:“你放心,你安心解你的咒,我會保護你的。”
江雪禾閉目,將她的麵容從腦海中移除。
緹嬰提醒:“你該說,謝謝師妹,師妹真好,我的性命托付給師妹了,師妹要當心哦。”
江雪禾倏地彆過臉。
他掩飾自己一瞬間心間的滾燙。
他拂袖起身,道:“先看看這裡是怎麼回事。”
緹嬰不情不願地跟著站起,急急忙忙來牽他的手:“你走那麼快,我怎麼保護你?
“對了,你試出咒術是什麼了嗎?不妨說說,我幫幫你?”
她努力裝著懂事沉穩:“不瞞你說,我知道的咒術,可多了。”
……畢竟以前在千山,前師父總是不讓她出山。一個老人與一個小女孩對坐,每天除了畫符,就是學道法。
緹嬰水平有限,學不會。但她知道的,確實很多。
可江雪禾不領情。
他在前麵走,一副總是要躲開她的樣子。
緹嬰大為困惑又生氣,隻好跟上。
--
二人在迷宮中行走,不斷遭受妖獸偷襲,又不斷與那天穹上撲下來的穢鬼作戰。
主要作戰的是緹嬰。
緹嬰能力有限,但是這些妖獸與穢鬼,並不難對付。難對付的應當是無支穢,然而無支穢,並沒有出現。
江雪禾少有的被緹嬰牽著走,沒有運用靈力。他的心神都在識海中,嘗試著解咒。他還要一心二用,偶爾回應緹嬰一兩句。
小師妹已經堅持很長時間沒發脾氣了。
她若是受不了他的沉默,在此發起火,他一個陌生人,怎麼好哄她?
……江雪禾已經堅持很久陌生人了,已經錯過了表明身份的最佳時機。此時,隻好一直裝下去。
緹嬰嬌而甜軟的聲音,與她笨手笨腳又凶狠的打鬥風格不一樣,在江雪禾耳邊念叨:
“我看,有問題的是陳長老。就像我們之前猜的那樣,那陣法下麵,壓的就是無支穢。”
江雪禾淡然:“我們之前猜錯了。黃泉峰的這個陣,是一個禁製陣。禁製陣是防止裡麵的東西跑出來,但是當時我們看到那張臉已經出來,若隱若現。已經跑出來的東西,何必用禁製陣?”
緹嬰一噎。
她再一想,又有了猜測:“我知道了!那不提禁製陣,這個無支穢,長著陳長老的臉,肯定和之前那個酸與一樣,它和陳長老之間有了牽扯,無支穢已經逃出去了,就是咱們外麵那個風光的五大長老之一。而真正的陳長老,被當做無支穢,關在黃泉峰下!
“好可憐的陳長老啊。”
江雪禾:“不一樣。黃泉峰是玉京門主山的陰麵,一整座主山的力量,不是五毒林可以比擬的。如果鎮壓的不是真正的無支穢,未免有點小瞧玉京門。”
緹嬰又被噎住了。
半晌,她搖晃著江雪禾的手,跳起來:“我又知道了!那就是無支穢的力量不斷攀升,已經可以李代桃僵,化出陳長老的臉,打算逃出去,取代外麵的陳長老。而陳長老已經發現了,所以他坐在陣中,要壓製那下麵的怪物。”
江雪禾:“無支穢這麼容易逃出去的話,其他幾位大長老的水平不是尋常長老和弟子比得上的。他們會發現不了嗎?”
緹嬰沒話說了。
緹嬰怒地甩開他的手:“你這樣總反駁人,誰和你聊天啊?”
江雪禾回頭,低垂下長睫。
他的眼神,波光點點,透著幾分撩而哄的柔。
他話鋒一轉:“聊不下去了?”
緹嬰看他片刻。
她的燥意與惶惑,在他清雪一樣的眼神中,消失了。
緹嬰鎮定地又繞過來,牽他的手。
江雪禾垂首,看二人相握的手。
他聽小師妹斬釘截鐵:“聊得下去!”
她擠兌他,又自我表揚:“你怎樣無趣,我都聊得下去。”
江雪禾怔住。
他被握的手一顫,緹嬰驀地撲過來,帶著他躲開妖物的一重攻擊。
妖物的那一擊有些重,他被師妹按在牆頭,沉悶之下,感受到女孩的全身重量,都在他身上。
他識海中的神魂生了亂,坐在靈池中的元神靜下,忘記了解咒,去感受著那份莫名心緒。
他一動不動。
緹嬰渾然未覺,她仰頭看著怪物的襲擊,看著妖獸和穢鬼的聯手。
她喃喃道:
“師兄,我懂了。我們在禁製陣中,禁製中的妖怪,是本來就被封著的妖怪。那些穢鬼要衝撞的,其實就是禁製陣。穢鬼要把禁製陣中的妖獸們放出去。
“是不是這樣?”
江雪禾不吭氣。
緹嬰從他懷裡抬頭。
他彆過臉,輕輕“嗯”了一聲。
而小師妹忽然伸臂,摟住他脖頸,問他:“我這麼聰明,有沒有獎勵?”
江雪禾冷淡:“什麼獎勵?”
緹嬰看著他陌生的臉、陌生的眉眼。她眼中光輕輕搖晃,忽然想念他真實的樣子。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在他麵上輕輕點一下,天真得十分專注:“獎勵我一個師兄,好不好?”
江雪禾倏地抬眼,冰雪一樣的目光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