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禾以血為引, 承天地威壓,換緹嬰能開口說話。
指尖麻痛,緹嬰很快回神——這是師兄強行給她的機會, 若再不開口,便辜負了師兄此番強護。
緹嬰調整呼吸, 快速說自己從書中看到的東西:
“玉京山最開始不是浮空的,是青木君不在了後,玉京門那些先祖們一起煉製主峰,讓玉京山升空的。為了讓玉京山升空,他們還多煉製了一座山……
“師兄,你記得黃泉峰嗎?你告訴我說, 那是玉京山隱藏的陰麵,平時人們看不到。但是書中說的是, 那黃泉峰,是用另一座仙山與玉京山一同煉製出來的。兩座仙山的力量過於強大,玉京山主山壓不住那座山的力量, 所以玉京山才有了陰陽兩麵……
“另外被煉製的那座山,叫天闕山……”
緹嬰生怕天地的威壓打斷自己的說話, 她語速飛快,儘快把自己看到的所有東西告訴江雪禾。
而提起“天闕山”,她便從心底生出一種憤恨與酸澀。這種酸怒, 讓她雙目泛紅,禁不住地全身發抖。
緹嬰語無倫次:“那仙人的劍意,根本不是玉京山主峰的,是屬於天闕山的……是原本用來保護天闕山的。你是不是從未聽過天闕山?
“我曾做過夢,天闕山曾經非常厲害,是青木君和玉京門暗算了天闕山。我成了魔, 青木君格外恨我,想殺了我……師兄你怎麼可能是青木君的轉世?”
她說得淩亂不堪。
因為她隻能清楚記得自己最後一次在夢中看到的一切。
在最後一次夢境之前做過的幾個噩夢,她都記憶模糊。她知道不對勁,卻無法完全將所有不對勁串起來,她隻能儘自己所能,告訴師兄不要相信玉京門,不要相信他是青木君的轉世。
緹嬰急得雙目潮濕,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說清楚:“我做過一個夢,夢裡我是魔你是仙,我不知道青木君有沒有成仙,最後是不是仙人,但是你絕不可能是他啊……
“你對天闕山,完全沒有印象對不對?”
江雪禾麵容平靜。
他垂著眼,專注凝望著緹嬰。
緹嬰說著說著,自己都開始不相信自己顛三倒四的話。
江雪禾問:“夢?”
緹嬰:“是的,我每次用大夢術,靈力失控後,都會做夢。我以前記不太清夢,但這次我記的。”
江雪禾不語。
緹嬰心中失望,她知道自己這糊塗的話很難說服人,她努力地:“師兄,我知道我能看到這些書,看起來很巧合,像是有人專門送到我這裡,故意給我看的。
“我不知道這到底是巧合還是意外,但是這書中記載的,確實應對了我夢中一些事……”
她聲音越來越低。
她眸中光黯下:“你是不是覺得我在胡說八道……”
江雪禾忽然道:“玉京門請大天官為我算過天命。應當是什麼都沒算出來,玉京門才篤定我是青木君轉世的。
“小嬰,隻有仙人那樣的力量,才會淩駕於天命術之上,無法被天命所縛。”
緹嬰一怔,眼眸亮起——他在聽她的話!
並且相信!
並且試圖思考!
緹嬰抓住他手,急急忙忙:“大天官的天命術,未必真的靈驗啊。這世上肯定有大天官算不出來的東西。何況,即使大天官真的算不出天命,也隻能說明師兄你有可能是仙人轉世……
“仙人轉世,不一定是青木君轉世。我、我不是做夢,夢裡我是魔你是仙嘛……”
她說到夢,仍是不確定的語氣。
江雪禾便知道,她對自己的夢不是很了解,她並非完全相信夢。
江雪禾說:“修仙之人,若重複一個夢境,那夢境便通常會帶著預示與警告。你的夢也許試圖在告訴你什麼,你不必畏懼。”
緹嬰仰臉看他。
電光閃爍,四方窗欞與牆壁爬上皸裂痕跡。天地威壓這般強,緹嬰卻在江雪禾眼中,看到了安全。
她忽然安心。
她忽然想:師兄會保護我的。
師兄相信我,願意了解我,願意聽我的話,願意不把我當胡言亂語的瘋子……我說的這番話,若是對他人,他人必然不信我。
誰會不信青木君,去信一個小弟子呢?
緹嬰眼中光輕軟晶亮,她信賴地仰望他。在江雪禾安撫她不要怕時,她乖乖地點頭。
緹嬰忍著恐懼,努力地對他露出一絲笑:“我不怕。”
對上她的眼神,江雪禾目光閃爍一二。
他再問:“在你的夢境,你隻夢到你是魔我是仙?沒有夢到其他的嗎?”
緹嬰目光飛快地眨兩下。
那自然是有的嘛。
夢裡的魔女和仙人,不清不楚,奇奇怪怪,說什麼你愛我我愛你的……每次看到,都讓緹嬰不自在,恐慌,迷惘,不解,還有羞澀,不敢看。
緹嬰眼睛眨也不眨:“沒有了嘛。”
江雪禾一頓:她撒謊時,永遠理直氣壯。
江雪禾問:“還有其他要告訴我的嗎?”
緹嬰:“沒有!”
江雪禾:“好。”
話音一落,緹嬰便目色微變,看到江雪禾一瞬間臉色白如紙,絲絲血跡順著唇角與眼睛向下流。
她慌得叫一聲:“師兄!”
他身子搖晃,因與天地搏力,必然受到反噬。緹嬰用手抹他眼下的血,又驚慌地看到他麵上浮起了血痕,還有汙濁的黑氣縈繞……
那血怎麼也擦不乾淨,他麵上與頸上的裂痕變多,緹嬰隱隱約約聽到了鬼怪的囈語。
鬼氣讓周圍氣壓變低,變冷。
鬼氣吹拂在頸上,緹嬰趔趄,後退了一步。
江雪禾閉目:“彆怕,隻是反噬。”
他的手被少女挽住。
臉頰冰涼,他感覺到柔軟布料。江雪禾睜開眼,低頭,看到緹嬰白著臉,哆哆嗦嗦地,用袖子給他擦臉上的血。
她不知在給自己壯膽,還是試圖說服他:“師兄,我不怕你。”
他在她靠近時,心頭躥起火星,燒得江雪禾腦中一派紅霞亂雲。
江雪禾說不出話。他倚靠著藏書木架,頭磕在古架上,低頭看塵埃飛揚,少女安靜又耐心地為他擦那些血。
緹嬰惶然:“你這個樣子,一會兒怎麼出去?”
她又想到什麼,問江雪禾:“我們還出去嗎?”
江雪禾沒力氣說話,緹嬰以為他沒聽懂。
她壓抑著自己的不安,讓自己不去注意周遭有可能已經滲滿的鬼魂。她挨著江雪禾,說服自己:隻要我不開天眼,隻要我不看,就沒有鬼。
緹嬰聲音卻帶一絲抖:“玉京門如果和我是仇人,和你也是仇人,我們還拜師嗎?”
她的手,被江雪禾抓住。
掌間微癢,緹嬰低頭,看到師兄枯白的手指點著她手心,寫字:“拜。”
緹嬰:“嗯?”
江雪禾耐心地寫字:“我先去查一查你夢中事,以及這書中記載是否為真。這書出現的蹊蹺,本隻給掌教看的書,符咒不應被你輕易解開。
“其間種種,為兄都會去查。你切莫畏懼,也切莫打草驚蛇。即使真的有轉世一說,前世恩怨,隨塵入土,未必應該讓今人吃苦。”
緹嬰著急:“但是……”
江雪禾繼續:“你且好好學本事。退一萬步,縱使你真的查明所有真相,想與玉京門為敵,此時留在玉京門,探查門中情形,未必是壞事。”
緹嬰一愣。
她發怔:“臥底啊……”
江雪禾屈在她掌心的手指顫了顫,沒有再寫字。
他手指搭在她掌心,忽然發覺她掌心的柔軟,肌膚的瑩潤。甚至緹嬰因為畏鬼而緊挨著自己,她貼得極緊,身上的帶著甜味的少女香氣,也若有若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