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這一點,江雪禾手指僵住,心中亦發覺失控。
他正要若無其事地移開手時,緹嬰側耳聆聽窗外動靜,輕聲:“師兄,外麵是不是出事了?”
緹嬰喃喃自語:“從剛才開始,電閃雷鳴的,卻沒有一個人來看你我。外麵好靜啊……”
江雪禾屏息,也意識到外麵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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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京山主峰議事堂旁側宗祠的玉階前,大長老中,隻有沈玉舒相候在此。
其餘大長老都被關押,花長老與葛長老還有出來的可能,陳長老卻絕無生還的可能。
和沈玉舒一同等候在外的,是巫神宮的大天官南鴻,與長雲觀的首席葉穿林。
沈行川的好友,觀天山的杭古秋並不在此。那日玉京門之變後,杭古秋在與葉穿林的對陣中,雖然抗住了葉穿林,卻好似受了傷。自那日後,杭古秋便一直養傷,未曾現身。
大天官南鴻是必然會出現在玉京門掌教的繼位大典上——沈行川私下許諾他,隻要巫神宮繼續支持現在的玉京門,那麼巫神宮與花長老的合謀,沈行川不會計較。為了讓巫神宮滿意,沈行川答應除名南鳶,讓巫神宮帶走南鳶。
葉穿林也必然會出現在此——葛長老雖籌謀掌教之位,但那日玉京門的驚變,不是葛長老引起的。長雲觀沒有和玉京門真正撕破臉,而且在仙人虛影出現後,葉穿林便不再參與掌教之位的爭鬥了。
對葉穿林來說,玉京門背後的那個仙人真假,更重要。
葉穿林此時站在這裡,是因他從玉京門的弟子那裡聽到一個半真半假的消息:出事那天,黃泉峰趕去援助的弟子們大都死了。但活下來的弟子中,流出一個說法:當時死去的弟子們,活過來一瞬,幫他們一同開陣對付無支穢。
事後追問,弟子們都不確定,隻稱估計是看花了眼。
這世上怎可能有複生之術?
但是葉穿林知道,這世上,有一門法術,複生咒死,恰好與那些不確定的弟子們的說法一樣。
葉穿林知道,一般人進不去黃泉峰,那裡是玉京山真正的秘密之地。當日從黃泉峰出來的人,有兩人,在今日要被沈行川收為弟子——
黃泉峰當日,是否有過“複生”。
黃泉峰當日,是否出現過“大夢術”,線索就在江雪禾和緹嬰身上。
為此,葉穿林願意支持沈行川當掌教,願意代表長雲觀,支持今日的玉京門——他要從緹嬰和江雪禾那裡打探消息。
沈玉舒站在這裡,為那進入大堂接受先祖印籙的兄長擔心。
每一任玉京門掌教,都要在宗祠前,麵對列祖列宗,接受曆代掌教賜下的印籙。
人死如燈滅,曆代掌教們自然死得乾淨,但隻有接過印籙,沈行川才會是新的掌教。
站在玉階下的內門與外門的弟子們,同掌事、長老們一同,等待沈行川出來,見證新的掌教誕生。
天地雷電閃爍,威壓重重,風雲色變。
眾人都以為,天地的異象,是沈行川接受掌教之位引來的列祖列宗們的考驗。雖然他們暗自四顧,暗自嘀咕:以前從未聽說過,接任掌教之位,會引來風雲聚變。
也許是因為,沈行川得位不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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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如今,很多人已經明白,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聽聞陳長老被囚於黃泉峰。
其餘幾位大長老聽聞沈行川對陳長老的處決,都麵色微變,隱有懼意。但除了那幾人,大部分人並不知道陳長老被囚於黃泉峰會如何。
陳長老生出一切事端,但是沈行川讓他今日要收的兩個徒兒開了陣,順利地放出仙人虛影,斬滅所有妖物。沈行川當日一力降萬力,將其餘大長老與大能壓製,遊刃有餘……
也許是因為,沈行川從一開始,就在籌謀掌教之位。
他將一切看在眼裡,他知道陳長老的不甘,黃泉峰的禁製鬆了,也因上一個加印封印的人是他的親妹妹,而讓人懷疑這一切都在沈行川的算計中。
世人難以想象一介劍修,有如此心機。
但事實上,今日登上掌教之位的,確實是沈行川,而不是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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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點點流逝。
坐於宗祠中蒲團上的沈行川,開始感受到神魂中,那無形的代表玉京門掌教之位的印籙,漸漸被他煉化,被他收為己用。
他鬆一口氣。
但正是鬆氣的這般時候,一道力量順著那印籙,猛地鑽入他的神魂元神中。
那力量強大無比,一瞬間控製住了沈行川。
元神睜開了眼。
元神上,兩重人影交替閃爍,兩張模糊的人臉,代表著有一道邪力,在與沈行川爭奪對這具身體的控製。
龐大而霸道的力量,陰邪殘酷,在他的心府占據主位,要吞噬他的元神……
沈行川冷笑,識海中,他的劍氣化形,向那覬覦者揮殺而去。
那力量鑽入他元神,很快,他的心神再一次被吞沒。
沈行川額上滲了汗,努力調息:印籙之中多出來的這股力量,想鳩占鵲巢的這股力量,到底是什麼?
每一任玉京門掌教,在接受印籙時,都會被迫引入這股力量嗎?
這力量與他的元神叫著勁,影響著他的神魂。模模糊糊中,沈行川的腦海中,接受一道影響神智的聲音誘、惑:
“殺了緹嬰……”
“殺了江雪禾……”
沈行川的劍劈中元神。
元神在識海中散開,再一次凝聚起時,那力量再一次出現,桀桀笑著。
那力量要與他的元神共生,在他的識海中似笑非笑:
“莫要白費力氣,你擺脫不了我了。”
沈行川周身大汗淋漓。
他一向冷靜,此時也生了怒:“你是誰?”
那力量不回答他,隻慢悠悠:
“從此以後,你即是我,我即是你。沈行川,把你的兩個新徒兒叫進來,該認認臉了。
“以後,日子長著。”
那聲音在他的識海中,帶著怨氣,以及十分微弱的恐懼。沈行川試圖捕捉,卻很快被吞噬。
他的雙目變得渾濁,有人借著他的身體,吐出幽森的話:
“一千年了……
“——你們還沒有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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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雲之變讓天地陰冷。
等候在外的眾人,開始慌亂,竊竊私語。
忽然,祠堂門開啟。
以沈玉舒為首,眾人迎上前:“掌教……”
氣質清冷肅然的沈行川,一步步走下玉階。他額上亮起符印,顯示先祖們接受了他,認他為掌教。
大天官南鴻眯眸,在沈行川出來的一瞬,忍住那般天命警醒帶來的古怪,沒有向沈行川窺去一眼——若在今日窺探玉京門掌教的天命,恐會與玉京門結仇。
眾人或躬身作揖,或下跪叩首:“恭候掌教!”
大天官南鴻朗笑,說著場麵話:“我以天眼觀,沈掌教前途無量,風采不凡,玉京門必迎來大盛。”
沈玉舒帶著激動之心,率先向兄長望去一眼。
兄長眸色幽晦,皎如雲巔之月,遙遠縹緲。可在一瞬間,兄妹血緣的牽連,讓她覺得兄長陌生。
沈玉舒的古怪隻持續一瞬,沈行川向她看來,她在那種目光下,生出一種動彈不得的畏懼。這種感覺,像是被實力遠強於她的仙人俯視一般。
沈玉舒僵了一下,唇角噙笑:“掌教,是否該讓兩個孩子出來,舉辦收徒大典?”
沈行川負手長立,沒有再看任何人一眼,淡聲:“既已是我徒兒,儀式便不重要。
“我忽有感悟,要閉關潛修。門中一應事務,交由沈玉舒代理。諸君可以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