緹嬰生辰那日夜, 早已與好朋友們約定好,在她住的小院中慶祝。
大家知道女孩子的十五及笄分外重要,即便是與她不太對付的花時, 都答應了邀請。
這時候,南鳶遲到許久,便讓緹嬰不快。
幸好她有白鹿野陪著。白鹿野說, 和她一起去巫神宮的住處找南鳶——畢竟南鳶的事情,他們知道一些, 有些擔心是巫神宮的大天官南鴻不放南鳶離開。
緹嬰這才臉色好些。
於是, 他們留下小夥伴們在院中吃酒耍玩, 師兄妹二人則去找南鳶。
夜風涼爽, 二人行在夜間小徑上。
白鹿野忽而笑一聲。
緹嬰側頭看他——二師兄麵容秀致帶清,略有女氣。他笑的時候, 便像桃花瓣的紛飛, 分外好看。
白鹿野對她真好。
他幫她籌辦生辰宴, 最近對她十分耐心,夜裡生辰宴開始時, 緹嬰收到了白鹿野給她的一籮筐禮物——
禮物太多了,是用兩頭仙鶴馱來的。
這些禮物, 大都是曾經緹嬰寫字給江雪禾、要大師兄給她準備的。但大師兄估計忘了她的生辰,二師兄卻送了這麼多禮物。
院中來參加她生辰宴的小夥伴們都羨慕無比。
這大大滿足了緹嬰的虛榮心, 又讓她遺忘了江雪禾沒有來的失落。
是以, 緹嬰對二師兄的笑,表達了十分善解人意的關懷:“你是想起什麼開心的事了嗎?需要我幫忙, 讓你更開心些嗎?”
白鹿野低頭,看她潤黑的眼睛。
他再次輕笑,摟住她肩, 笑著感慨:“我隻是覺得,你好久沒有和我這麼親密,沒有給我好臉色了。”
緹嬰怔。
她辯解:“我平時忙修行……”
白鹿野一根手指抵在她唇上,笑眯眯搖搖頭:“彆撒謊,你就是對我很不耐煩。自從師兄出現後,你總是和師兄一起玩。你們一起去秘境,一去去黃泉峰,你們有了小秘密……全都不告訴我。”
緹嬰:“那是、那是……他自己找來的。而且他很厲害,和他在一起,我不害怕……”
白鹿野半開玩笑:“雖然我也覺得師兄很厲害,但是你總和他在一起,我會吃醋的。”
白鹿野半真半假:“今夜你沒有魂不守舍,沒有不停問師兄為什麼不回來……你還拉著我一同去找南姑娘,小嬰,我覺得我的妹妹,又回來了。”
緹嬰呆住。
她磕磕絆絆:“我一直是你的妹妹呀。”
她雖然對江雪禾失落,可是大師兄早就告訴過她,他要在山下找夢貘珠的線索。所以緹嬰可能不開心,但她已提前知道,何況今夜這般熱鬨,那點不愉快,早已被她放下。
但是她不知道,二師兄居然說……吃醋?
緹嬰喃喃:“吃醋?”
白鹿野:“就是嫉妒!嫉妒你更喜歡你的大師兄。他長得沒我好看,與你待一起的時間沒有我久,論疼你寵你,我也不枉多讓,你卻隻和他在一起。這難道不是偏心?”
緹嬰怔忡。
她心中覺得大師兄和二師兄有些不一樣,大師兄經常讓她迷惘心亂,對陌生的情感產生好奇與畏懼。
白鹿野:“其實我也喜歡師兄。師兄性情溫潤和善,情緒十分穩淡。這樣的哥哥……你是知道我的兄長的。我兄長但凡有師兄一半好,我都不會這樣了。”
白鹿野垂著眼,真假難辨,似是而非地哄騙小師妹:“我也喜歡師兄。你和他有秘境的秘密,有黃泉峰的故事,我什麼都沒有,感覺被你們拋棄了。你呀,不要總纏著你師兄,多把他讓給我,好不好?”
緹嬰心想:你知道什麼。
大師兄和她之前的秘密,又何止什麼秘境,什麼黃泉峰……
她心裡甚至有些報複地想:我還與師兄親過嘴!你有麼?
師兄還問我願不願意和他一直在一起,你有麼?
你竟然想與我搶師兄的寵愛……你做夢吧!
緹嬰心中這般沒良心,見不得二師兄要與她搶大師兄,但鑒於二師兄最近表現過於良好,緹嬰踟躕半晌後,不太情願道:
“那你找師兄玩的時候,我不打擾好了嘛。”
白鹿野彎眸:“好咧。”
——總算哄住小師妹,不要總纏著江雪禾的。
他想相信江雪禾,他知道江雪禾為了讓他放心,特意找借口下山。但是任何情感都經不起誘惑,若是緹嬰一直纏著江雪禾,江雪禾未必不會動搖。
江雪禾到底隻是半路師兄。
師兄怎好對師妹下手?明明是兄妹!
緹嬰在這時候好奇追問:“你覺得我偏心師兄?你嫉妒?你們不都是我哥哥麼,這也會嫉妒?”
白鹿野:“當然啦。親情之間也存在嫉妒。你喜歡這個哥哥,便對另一個哥哥不公平。你要雨露均沾,兩個哥哥才都會開心……你也不想看到我與你師兄,任何一個人傷心吧?”
他極儘哄騙,將緹嬰說的一愣一愣的。
緹嬰對江雪禾本就不太多的那點情愫,都要被白鹿野的寸不爛之舌說服成兄妹情了。
師兄和二師兄一樣,都喜歡她這個妹妹。
緹嬰:“我懂了。”
白鹿野嬉笑:“孺子可教。”
緹嬰:“師兄,巫神宮的院子裡,燈火亮著。南鳶應該在的呀。”
師兄妹二人對視一眼,他們看到院門外站著兩列戴著風帽的巫神宮弟子。仙姿風貌的年輕弟子們提燈長立,顯然有重要人物來臨。
白鹿野目中的笑收起:“是大天官來了。”
緹嬰:“糟了。南鳶說她爹不喜歡她,明天巫神宮就要離開玉京山了,她爹今夜過來,不會要對付她吧?”
白鹿野沉吟:“不至於……大天官也是要麵子的。但是,我們去看看。”
兄妹二人上前說明來意,守著院門的天官與神女果然說,大天官親臨,有事與南鳶談。那是巫神宮的內務,玉京門的弟子請不要打擾。
緹嬰和白鹿野對視一眼。
緹嬰踟躕間,白鹿野忽而一笑。
白鹿野道:“那我與師妹在院外交流一下法術,應該不打擾你們吧?”
巫神宮的弟子當然看出他們有小心思。
這些弟子卻仗著人多勢眾,又瞧不起緹嬰這個剛入門、師父就閉關的小弟子,白鹿野這個靠著私生子身份進入玉京門內門的人——他們冷冷道:“隨便。”
緹嬰瞬間憑借與二師兄多年的默契,明白了二師兄的意思——
啊,要做壞事了!
她眼睛刷地明亮,很喜歡這種鬨事。
白鹿野的傀儡絲還沒抽出來,緹嬰腰間木劍突然遞出,傲然道:“師兄,試試我最近學的劍法。”
劍的寒光刺向白鹿野。
劍的餘波,卻波及到了巫神宮這些守門弟子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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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舍內,南鳶一身淨白,依然雙目蒙布。
她用著巫神宮的禮數,跪在地上拜見大天官,麵對自己的爹,與尋常弟子麵對大天官是一樣的禮數。
南鴻幽深的目光落到她身上。
此女清寒淨白,不染塵煙,天賦極高。若非那懸在頭頂的關於巫神宮覆滅的命運,南鴻本應見她欣喜,應放心將巫神宮交到她手中,教她養她,讓她成為未來的大神女。
南鴻慢慢說:“你以布蒙眼,作用也不會很大。隨著你修行神術越強,布條能擋住的,會越來越少。你現在應當即使隔著布條,也偶爾能看到他人的命運了吧?
“你學仙家道法的本事,遠不如你對神術的悟性。我沒有教你一日,你憑著本能,便有如此造化,當真……是我的兒女中,最出色的那一個。”
南鳶聲音清冷:“爹爹放心,我回到巫神宮,也不會與兄長姐姐們爭奪地位。我想學習神術……爹爹將我隨意派去一個地方,讓我做神女,修習神術便好。
“爹爹若是擔心我會如天命那般帶給巫神宮災難,爹爹可請南疆女妖出手,對我下咒。”
她俯身長拜,雪袖拂地:“回巫神宮,我隻想學習神術。修習長生,乃天下修士共同的願望,我也想求長生,叩神門。”
南鴻冷笑:“世間確實無仙。但也沒有人成神。你確定你會是那個特殊的?”
南鳶不卑不亢:“我自然不是最有天賦的那一人。但我亦不會讓出自己的所有。”
南鴻目光閃爍。
有一瞬,他確實被南鳶打動了。
因為南鳶說,“成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