緹嬰頗為認同,板著臉看葉穿林:“是的啊,葉師兄。你怎麼能這麼說?我很厲害的,教我可不掉價。”
葉穿林眸子一閃,意味深長看眼江雪禾。
是他誤會了江雪禾,以為江雪禾沉寂優雅、秀致溫柔宛如大家閨秀,卻不想江雪禾嘴皮子,也是厲害的。
唔,江雪禾自然有些本事。
不然,小緹嬰脾氣如此,可不好降服。
葉穿林能伸能縮,立刻笑一聲,道歉說自己說錯了。隻是他還是堅持他教不了江雪禾。
江雪禾在旁淡然:“你自教師妹便是。我在旁邊略看看便是。”
葉穿林:“你怕我誤了緹嬰?教她教錯了?”
他覺得好笑:“江師弟,我可是長雲觀的首席。”
江雪禾正要說話,緹嬰在旁已然不快:“你們還要說多久?我要修煉了!”
兩個男子,便雙雙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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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京門的人,以及葉穿林,對江雪禾的實力,都了解得不太深。
葉穿林本想借這個機會,試一試江雪禾的實力,但是緹嬰今日格外的刻苦,讓他分不開心。
不知道是不是江雪禾在旁看著的緣故,緹嬰又聽話又懂事,很多道法雖然用不出來,但她講出來給葉穿林,錯誤也少。
她還舉一反三,分外積極。
葉穿林囑咐她什麼,話沒說完,緹嬰就迫不及待:“好的,師兄,我這就開始。”
葉穿林一想,便失笑,明白了:這是小姑娘要在她師兄麵前好好表現,等著讓她師兄誇她聰慧又勤奮呢。
葉穿林洞察了緹嬰的想法,便順著緹嬰,也不住誇她。
這對師兄妹之間的修行氛圍,一時間,好得不得了。
江雪禾始終沉靜看著,一言不發。
他戴著風帽,旁人也窺探不到他的神色。
到了中午,江雪禾倒記得及時喊停,要帶他師妹出去吃飯。
緹嬰:“葉師兄也一起去……”
葉穿林正要答應,江雪禾溫聲:“葉道友不是玉京門弟子,總去膳食堂,引人誤會。”
緹嬰為難地看葉穿林。
葉穿林對她攤手一笑。
緹嬰分外心疼他,連忙說:“那我和師兄給你帶飯,這樣好不好,師兄?”
江雪禾停頓一下,說“好”。
去膳食堂一路,緹嬰便比劃著上午學到的招式,讓江雪禾幫她記一記,看有沒有錯的。
江雪禾道:“師妹聰慧,自然學什麼都是很快的。”
緹嬰翹唇一笑。
她笑嘻嘻:“你也不差。”
……雖然你一上午光在旁邊看,什麼也沒學。
緹嬰補充:“你記性不差。”
江雪禾受了。
江雪禾慢條斯理地說:“不過葉道友教你的術法,都是一些十分淺顯的。這些簡單的,你若願意學,我也能教你。”
緹嬰立刻:“你不行。”
他教,她會分心的,根本學不好。
江雪禾心底微沉。
他輕聲:“你覺得我教不好你?你從未跟我學過,怎知我教不了你?”
緹嬰已經進步了,知道他有些不快了。
她眼珠一轉,說道:“誰讓你總是要下山。你又不帶我一起下山,留我一個人在山上學習。你總不在,我怎麼跟你學嘛?”
江雪禾神色好了些。
他半晌說:“待我忙完這些,會回來經常陪你的。隻怕你嫌我煩。”
緹嬰:“你怎可能忙完呢?你身上的咒……”
她聲音變小,勾住他手指。
江雪禾手指一顫,低頭看她。
見小師妹偷偷摸摸地依偎過來,怕旁人聽到,她一手遮掩,仰著臉和他說悄悄話:“你不要騙我了。我知道黥人咒非常厲害,你一輩子都不一定解得了。”
她自信滿滿:“無非是我還不夠厲害罷了。等我厲害了,不怕你身上的黥人咒了,我也想下山和你一起曆練呢。
“青木君的事……我不想你一個人忙。”
江雪禾怔怔看她。
他說:“你和葉道友學道法,是為了快些厲害?”
緹嬰:“嗯。”
她又道:“但是,葉師兄,是真的很厲害啊,他什麼都會,什麼都難不倒他。我以前跟前師父學法術時,問前師父為什麼,前師父隻會板著臉說‘沒有為什麼,你照著練就是’,可葉師兄就會告訴我為什麼……”
她感慨,說不出更多的詞,隻會重複:“真厲害!”
江雪禾提醒她:“他是要回長雲觀的。”
緹嬰垮下臉:“好可惜。”
江雪禾登時被氣得半晌無話。
一會兒,安靜久了,緹嬰又來勾他,拽著他衣袖訓斥他:“你為什麼不說話了?”
江雪禾隻好道:“我在想,你在葉道友麵前,是否過於乖巧。”
緹嬰:“啊?”
江雪禾說:“你平時……些微任性,我行我素,通常不在意他人看法,高興什麼時候做什麼便做什麼。但是你在葉道友麵前,卻收斂了性子。”
他在心中補充:一上午時間,他甚至沒看到緹嬰黑一次臉。
緹嬰脾氣是很差的。
緹嬰對陌生人一般脾氣會好些。但這種脾氣好些,隻是因為她在忍耐著不發火。你若仔細觀察她,便會發現她很想發火,她不過是不想欺負陌生人……
而對熟了的人,緹嬰的脾氣,便不會收斂了。
江雪禾不知被她甩過多少次臉色,據他觀察,白鹿野也經常被緹嬰甩臉。
然而葉穿林卻沒有。
為什麼?
他並不覺得緹嬰把葉穿林當做陌生人——畢竟,一口一個“葉師兄”,聽得他心浮氣躁許久了。
江雪禾這般提醒,緹嬰不禁歪頭想了想:“是哦。”
江雪禾:“所以為什麼他與眾不同呢?”
緹嬰奇怪看他一眼。
緹嬰敷衍回答:“可能是因為葉師兄人好,我很喜歡他吧。”
江雪禾停下腳步。
一人已經到了膳食堂前,緹嬰聞到了香味,甩開師兄的手就往裡跑:“大嬸好像蒸了我最喜歡的年糕……”
江雪禾:“小嬰,彆吃太多甜食,小心牙疼。”
緹嬰不理他,跑進膳食堂就往人群中擠,口中回他:“我不會牙疼的。我長大了,我還是修士,我才不會多吃兩口年糕就牙疼。”
旁人看到活潑漂亮的小師妹過來,紛紛讓路。
緹嬰在前:“師兄,你吃不吃?”
江雪禾還在生她不給葉穿林甩臉的氣,聞言淡聲:“不吃。”
她從人群中鑽出來,露一個笑臉:“真的不吃呀?”
江雪禾側過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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緹嬰搶了三碗年糕。
她與江雪禾坐於一桌,念念有詞:“這是我的,這是師兄的……”
江雪禾聽她記著他,心不禁軟下:“我不是說不吃……”
結果他聽到緹嬰繼續念:“這是葉師兄的……師兄你說什麼?”
江雪禾看著桌上的三碗年糕。
他心中委屈與氣怒更甚——曾幾何時,他與小嬰之間,多插了一個人。
連白鹿野都不曾插入。
江雪禾道:“我說,我不吃。”
緹嬰仰臉托腮:“我知道嘛。那我替你吃了你的那份,好不好?”
半晌,江雪禾無奈地“嗯”一聲,緹嬰立即歡呼,快樂地將年糕往自己麵前攏。
而緹嬰耳邊又聽到了膳食堂的大嬸叫賣“荷葉雞”,她坐不住了:“我也要吃。師兄,你是不是也想吃啊?”
左右她會帶三人份的,他為何要讓步?
江雪禾便道:“嗯。”
緹嬰詫異看他一眼。
她本隻是非常客氣地問一聲,她知道江雪禾不喜歡這些口味——師兄口味非常清淡,平時都是她葷素不忌,他陪著她略吃一兩口,意思一下,就將剩下的都給她。
今日他卻說他要。
緹嬰猶豫了一下懷裡的靈石:之前都給師兄了,買吃的怕不夠了。算了,她委屈一下,和葉師兄分一隻雞好了。
師兄好不容易有興致吃一次飯,她怎能嫌棄?
緹嬰便心疼地捏著錢袋子,去搶新的膳食。
江雪禾坐在桌邊等待,少有的有些無事可做。
以前,都是他忙前忙後招呼緹嬰,今日竟然是緹嬰招待他……若說前後之變有什麼區彆,區彆便是,緹嬰認識了葉穿林。
江雪禾不動聲色地想著: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想不到在他於洞天忙碌的這些天,緹嬰身上發生了這麼多變化。
旁邊有一人坐下。
少年驚訝又歡喜,聲音怯而帶笑:“師兄!”
江雪禾眼皮一撩,見是陳子春。
他一頷首。
陳子春:“師兄,你從洞天出來了?我看門派記錄,你把洞天還回去了,是用完了,不需要了嗎?”
江雪禾溫聲:“是。”
陳子春舒口氣:“那太好了。”
江雪禾偏臉。
陳子春湊過來,猶豫一下:“師兄,你不在的這幾日,我其實……一直生怕葉首席從你這裡,搶走小嬰呢。”
江雪禾看他一眼。
江雪禾:“有白鹿野在。”
陳子春:“……可我看白師兄,挺滿意挺高興的啊。”
江雪禾眼皮一動,微微笑了一下。
他笑意冰涼,但他並未摘風帽,陳子春便沒看清。
陳子春隻聽到江雪禾聲音輕柔:“如何就從我這裡,搶走小嬰了呢?”
陳子春意外地看他一眼:他竟沒有否認小嬰是他的。
陳子春原本三分玩笑,此時卻因江雪禾態度的轉變,不禁沉吟了起來。
江雪禾提醒:“陳師弟?”
陳子春壓低聲音:“這話,其實隻是大家私下裡的傳言,當不得真,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師兄,怕真假難辨,反而惹了麻煩。”
江雪禾偏臉:“什麼傳言?”
陳子春道:“大家都猜,葉首席看上了小嬰,想和玉京門聯姻,將小嬰帶回長雲觀。不然,他為什麼一直遲遲賴著不走?”
良久的沉默。
陳子春:“師兄?”
江雪禾溫和:“你必然聽錯了。”
陳子春:“怎麼可能……”
江雪禾重複:“你聽錯了。”
陳子春正要認真反駁,見師兄手輕輕在桌上一拂,端了茶盞,掀開風帽喝茶。
半張桌子,自江雪禾拂過的地方,絲絲縷縷裂開細縫,凜冽森然。
陳子春:“……”
江雪禾俯眼順著陳子春視線看過去,輕聲詫異:“桌子怎麼了?”
陳子春瞥他一眼,非常懂事:“可能本來就壞了,師兄戴著風帽,剛才才沒注意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