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禾那道傳音符再沒有聲音後, 緹嬰也徹底睡不著了。
她急匆匆離開弟子院落,前往白鹿野所在的洞天,喚醒白鹿野。
白鹿野本就因衰劫而閉關閉得斷斷續續, 他正看著被燒成灰的門前禁製唉聲歎氣,緹嬰便借土遁術現身,出現在了他麵前。
明月當空,少女纖腰雪膚,亭亭玉立, 頗是嬌俏可人。
白鹿野許久沒見她,她出落得這樣美麗,讓他怔了一怔。
但他還沒來得及誇讚小師妹漂亮,緹嬰就急呼呼地跑過來:“二師兄, 我、我要下山,找師兄!”
白鹿野大驚:“為什麼?”
緹嬰:“他、他有了彆的朋友、夥伴,對我們不耐煩了。他會忘了我們, 隻和新朋友玩的。”
她又急又氣,特意跟二師兄告狀:“我給他發傳音符, 他都不及時回我消息!”
白鹿野琢磨:“師兄也許是有事在忙呢?傳音符畢竟不是那般著急……”
緹嬰:“我不管!我要下山!”
她聲音一下子抬高, 白鹿野被吼得耳邊嗡嗡,忍不住想捂耳朵。
白鹿野:“你還沒學好本事……”
緹嬰:“我要下山!”
白鹿野:“你師父閉關前給你安排的課業, 你學得如何了?”
緹嬰:“我要下山!”
緹嬰捂住耳朵,不聽白鹿野說話, 她高聲:“我就要下山。二師兄,你要是想陪我的話,必須收拾好行李等我。你要是不想陪我的話,我明日就自己走了。
“我師父又不在,沈師叔隻是代我師父教我課業, 我要下山找師兄,她攔不住我!”
緹嬰說完便跑開,不留給白鹿野開口的機會。
白鹿野鬱悶。
但是緹嬰任性起來,他確實沒辦法。他縱是想哄小師妹,也得等她冷靜下來。
於是,白鹿野一邊給江雪禾拍了一張傳音符詢問怎麼回事,一邊聽師妹的話,開始收拾行李,想著下山後等她心情好了,再哄她回來。
緹嬰離開洞天回弟子院落的一路,越想,越是心中不鬱。
她難以說清心中那股煩悶,隻是腦海中回憶那道跟在師兄身邊的女聲,便覺得屬於自己的東西被搶了。
她之前又害羞又茫然。
如今她是又憤怒又茫然。
終於,緹嬰氣不過,她站在山道半路上,等不到回去弟子院落,便蹲下來,從懷中取出空白符紙,開始畫“雪上符”。
她狠下心來。
連畫三張,宛如催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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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的江雪禾,確實沒有騙緹嬰。
白日他沒有及時拍響她的傳音符,便猜到她不悅。待他閒下來,便連續回了許多消息給她,然而小師妹沒有反應,他便知道她恐怕還在置氣。
他亦覺頭疼。
往日能見麵倒好些。
隻要見到麵,她再不開心,他也能哄得她眉開眼笑。
如今見不到,他的傳音符她若是不肯聽,他便沒了法子。
他亦想時時刻刻能聽到她的聲音,但是那樣的神魂契約隻限於道侶之間,他雖對緹嬰起了心思,卻也想求得她心甘情願,而不是趁她懵懂時,騙她與他結契。
所以,江雪禾一直在給緹嬰用傳音符發消息。
隻是到夜裡,白日逃走的妖怪又卷土重來,重侵柳葉城。
他之前買到的消息顯示,夢貘珠就在柳葉城附近。
同時,他因為自己的緣故,追蹤一些線索追到了城主家中……雙重原因,讓他少不得為城主家驅妖,救那柳家一命。
緹嬰的傳音符亮起時,柳家燈火重重,滿園妖影邪氣。
妖試圖擄走柳家姑娘,柳家姑娘體質虛弱,江雪禾若是不救,那人間姑娘恐有喪命之危。
情勢危急時分,江雪禾仍於百亂中,拍亮了緹嬰的傳音符,急忙說了一句,說明日再與她聯絡。
捏傳音符的這一息時間,柳姑娘被大妖卷走,驚恐尖叫。
江雪禾自然去救。
他自己都沒注意到,他縱向那妖救人時,傳音符的光還亮著,柳姑娘的那聲求救慘然聲,亦被傳音符收錄,並傳給了緹嬰。
他讓緹嬰暴跳如雷。
江雪禾專心對峙柳家這些妖異,心中念頭幾變。
這些妖,都是衝著柳姑娘來的。若是用人間的話說,柳姑娘傾國傾城,當是禍國妖姬之麵相,連四野八荒的妖怪們都衝著她的美名前來,想擄走柳姑娘。
但是,江雪禾用望氣術觀柳姑娘,她又是一個單薄短命的麵相,早該死了……
這姑娘的生誌,實在頑強。
但是凡人的生誌,真的能戰勝天命麼……
不知夢貘珠的線索,與他一路追蹤的那個線索,是不是都在她身上?
江雪禾與夜間妖怪鬥法時,心中冷靜想著這些,忽然,他動作停滯一分。
柳姑娘失神,急聲提醒:“江公子當心!”
妖怪卻沒有趁機偷襲。
因為空氣中多了一樣本不應該存在的東西。
妖怪與江雪禾都第一時間發現。
燈火暈光從江雪禾眼中亮起。
江雪禾遲緩一下,抬頭,看到夜空中徐徐燃起了飛燈。
周遭妖獸氣息屏著。
他們也一道詫異地看那空中。
亮起了一盞燈。
第二盞燈跟著飛起……
夜風徐徐,遍地妖物與人相鬥的血腥味撲鼻,腥臭的世間,隻天上飛起的燈籠光華暈然,流光溢彩。
江雪禾聽到妖怪們竊竊私語:“那是什麼?”
“有幫手?”
柳輕眉,即柳姑娘,這才注意到天上的燈火。
她仰著臉,弱質纖纖,麵頰如雪。光火下,她被襯得更加美麗,讓暗處的妖怪中心動萬分。
柳輕眉疑聲:“江公子,怎麼有燈?”
她餘光中,看到那位江公子眸中一瞬間浮起些歡喜與赧然。
她微詫異。
江公子性情溫潤柔和,情緒起伏卻很少。他進入柳葉城後,摘掉風帽說願意幫他們除妖後,柳輕眉還未曾見到他笑過一下。
此時此刻,江雪禾聲音很輕:“沒什麼,我師妹與我開的玩笑。”
他眼波重新淡然。
他再次與妖獸纏鬥一起,那聲親昵的低語,宛如柳輕眉的錯覺。
江雪禾隻是抬頭數了一下天上的燈。
三盞。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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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亮,緹嬰已經收拾好了下山的包袱,正在想若沈玉舒不高興,她該怎麼和沈玉舒說。
沈玉舒恐怕不同意。
可她偏要下山。
而就在這時,她乾坤袋中一片滾燙,那安靜了一夜的傳音符,又亮了。
哼。
必然是師兄想起她了。
不急。
她要他等上一等。
緹嬰便端坐在自己屋中的小幾旁,心不在焉地吃著糕點。她食不知味,心不在焉,數著懷中的傳音符非常耐心地亮了三四次,她才迫不及待地拍掉手中糕點殘屑,打開了乾坤袋,翻出傳音符。
江雪禾聲音溫潤柔和:“昨夜除妖,我給你回了消息,卻來不及多說。
“我看到雪上符亮了三次。
“本來想早點和你說,卻擔心你正在睡覺,怕吵醒你。如今玉京門天光應該已經大亮,你該起床練劍了。”
他說了許多話,沒等到她回應,他兀自繼續拍亮傳音符:“我今日一整日都不會做彆的,小嬰,你忙完了就來找師兄好不好?
“我給你帶了些山下禮物,你過兩日就能收到了。告訴我,你喜不喜歡。
“小嬰,彆生氣。”
江雪禾以為她不會理他的,卻不想一直黯然無光的傳音符亮了,緹嬰驕橫的聲音傳來:“師兄!”
江雪禾怔一怔。
等他反應過來,他發現自己禁不住輕輕“嗯”了一聲,卻忘了拍亮傳音符,沒有讓對麵聽到。
他手邊的符紙已經用完了。
想他買一疊符紙,大半都用來畫傳音符,也不嫌浪費。
他此時隻好重新畫符,聽到傳音符那邊緹嬰不悅的聲音:“你昨夜和誰在一起?你有了新師妹嗎?你不疼我了嗎?”
江雪禾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