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浮生幾夢3 江雪禾伸手,拽住了轎木。……(2 / 2)

大夢 伊人睽睽 16965 字 8個月前

白鹿野要走,緹嬰手拽著他衣袖不放。

他低頭,板起臉:“小嬰,不是說好兵分兩路嗎?不要任性。”

緹嬰不高興道:“我沒有任性。我是想說,這麼大的雨,我好冷,你做人師兄,都不會疼愛師妹。你不能拿你一件外衫,給我披著擋雨嗎?”

白鹿野愣了愣。

他喃喃:“我第一次見到追著男子要男子衣服的……”

緹嬰理直氣壯:“我就要!你不給,我就不放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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緹嬰到底逼白鹿野脫了他的外衫,給她披在身上躲雨。

白鹿野一走,緹嬰披著他的衣衫,便施法念咒,借白鹿野的氣息,引那妖怪來追她。

她心裡打鼓,安慰自己:大妖真正要追的人是二師兄,即使追到她,發現追錯了,大妖應該會放過她的吧……

緹嬰從草叢中鑽出來,回頭,朝著煙霧繚繞的山野林間望去。

她輕聲罵:“壞妖怪,來追殺我呀。”

一縷煙氣,從她身上所披的衣袍上飛出,向天地間漫揚。她在原地站半天,琢磨著氣息足以引來那妖,這才快快逃跑。

林霧幽深,煙雨彌漫。

緹嬰在山間奔跑時,無意中朝下方的山道一望:

這麼大的雨,八人抬著花轎,走著山路。

牌匾紅綢與八人身上的紅色衣袍,都顯示這是一家人嫁女。簾幃搖晃,新嫁娘坐於轎中,鳳冠霞帔,隱約可見麵容柔美豔麗。

緹嬰心頭驚訝:這麼大的雨,竟然有人出嫁,走這麼陡的山路?

這新娘……好有勇氣。

等等,這是婚嫁。

緹嬰忽然想到,衰劫可以用喜事衝。

這婚嫁之事,不正是喜事嗎?

緹嬰便悄悄跟上這隻出嫁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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緹嬰實在是不通人事。

幼時長在鬼怪身邊,少時長在深山之間,她對婚嫁的所有概念,來自她偶爾翻看的話本。

話本中的出嫁都是大喜事。

緹嬰雖然覺得這隻送嫁隊伍人數過少,但她以為也許是新娘家窮,出不起太多人。

緹嬰一路跟著這隻隊伍,跟到了一山廟中。

這行人進山廟躲雨,轎夫們躲在一旁說話,商量著婚嫁時辰,緹嬰貓進破漏的山廟中,一把捂住了那從轎中出來、摘下喜帕的妙齡新娘。

緹嬰:“噓!”

她怕出意外,出手間就掐了一道封口訣,讓新娘開不了口。

新娘茫然又驚恐地看著她。

緹嬰上下打量她一番,便伏身過去,從新娘身上扒衣服。

她小聲:“姐姐,你的嫁衣,還有花轎,借我用一用。我把你留在這裡,掩住你的氣息,讓人找不到你……你放心,我不是要搶你的夫君,等我到了夫家,替你拜了堂,我就回來,把你換回去。”

新娘大驚。

新娘開不了口,卻拚命衝她眨眼睛,著急非常,眼珠快要瞪出來。

緹嬰狠心,當做看不到。

她把一張符紙塞到新娘懷裡,努嘴:“喏,你看,這是‘日行千裡符’。你這樣的凡人,當然沒見過,但這是真的,我可不是騙子。

“等我拜完堂後,把你接到你夫家,你就知道了……姐姐,你忍一忍哦。”

她抬手,敲暈了新娘,然後手忙腳亂地換上新嫁娘的衣服。

她拿著喜帕琢磨時,聽到轎夫門交談著進門。她連忙把新娘藏入角落八仙桌下,自己蓋上頭蓋,爬入轎中。

一會兒,抬轎的八人,回到了花轎邊。

一人道:“姑娘,你受些委屈,道長必會救我們的。”

轎中的新嫁娘緹嬰茫然眨眼。

她覺得他們話說得奇怪,怕露怯,便含糊地“嗯”一聲。

這聲音些甜些軟,與真正的新娘不太一樣。但畢竟隻有一個音,轎夫們又曉得她必然害怕,便不疑有他。

又一人善心道:“天快黑了,咱們不能再躲雨了,得趕路了,不能誤了今夜的良辰,不然……他們會懷疑的。”

緹嬰驚訝。

她心想:好奇怪。

這麼大的雨,還要怕誤了良辰。那新郎官是不是有些過分,不怕新娘趕夜路出事嗎?

算了,反正她一向弄不懂人間的道理。

他們說是什麼,那便是什麼吧。

緹嬰又應了一聲“嗯”。

轎夫們便抬起花轎,出了山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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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半個時辰後,身著雪色道袍的江雪禾,出現在山廟中。

他目光逡巡一番,從角落的八仙桌下,將昏迷的新嫁娘帶了出來。

他在這女子身上留了氣息,這女子久久未挪位,他疑心有變,便前來救人。

而到山廟一看,轎夫們走了,竟然隻留下昏睡的新娘。

新娘身上的嫁衣還不見了……

江雪禾麵不改色。

他在女子麵上輕輕一拂,半晌,新娘遲鈍地醒來,看到了麵容清雋、宛如浮雲的少年公子。

小雨淅瀝,天色昏昏,無比靜謐中,她呆呆看著這美少年。

江雪禾俯身,溫和詢問:“姑娘不是自願登門,說願代柳姑娘出嫁,好引出妖魔嗎?為何姑娘半途反悔?”

他聲音輕柔,神色恬淡。

半邊金身斑駁的泥塑菩薩在後,少年跪於她麵前,麵容低垂,睫毛濃卷,呈幾分妖冶的冰涼。

新娘打個哆嗦,忽有一種她若答得不好,他便會出手殺她的感覺……

不,江公子是良善之人,絕不會殺她的。

新娘慢慢回了神,忽然想起自己之前的遭遇,急急忙忙來拽江雪禾的衣袍:“公子……”

江雪禾手朝後一拂,她摸了空。

她沒有注意到,隻著急無比:“我沒有反悔!我原本好好地坐在花轎中,忽然不知道從哪裡闖來一個穿著男子衣物的小姑娘,那小姑娘胡言亂語,說什麼要代我嫁人,我衝她使眼色,她也不搭理……

“那小姑娘也許有些道行,但必然不是我們要捉的妖的對手啊!她根本不知道我們要做什麼,就坐上了花轎,若是因此遇害,那怎麼辦?”

江雪禾淡然。

他冷漠地想:若是遇害,隻能是活該。

什麼小姑娘不好好在家坐著,搶彆人的活?

江雪禾麵上頷首:“我知道了,我親自過去。”

新娘:“可你若親自過去,那妖怪不就不敢出來了……”

江雪禾:“無妨,我會想法子的。”

他仍跪在新娘麵前,身形卻瞬間消融,散於空氣中。

新娘悵然若失地看著一團空氣,忽然想起自己懷裡的符紙。她不禁開口:“江公子,那姑娘給了我一道鬼畫符……”

可惜江公子修為太高,行動迅捷,眨眼間已經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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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昏昏,雨聲不住,緹嬰心中正在破口大罵。

什麼鬼婚事!

她就說,三更半夜走山路要嫁人,不是什麼好事。果然,妖風陣陣,山林呼嘯……她坐在轎中,懷中羅盤不停響,必是感應到了四麵八方的妖氣。

起初她惶恐,以為是追殺二師兄的妖怪到了,但是她定下心判斷,發現這些妖氣弱小而數量多,根本不是追殺二師兄的那個大妖。

好慘。

她才擺脫那大妖,就闖入了小妖們的地盤。

怎會如此?

她特意借婚宴喜事來衝自己身上的黴運,但夜裡遇妖,無論怎麼看,這黴運似乎都沒衝掉……

不行,她得堅持。

也許等拜完堂,黴運就消失了,她就不會這麼倒黴了……

緹嬰咬著手指忍耐,茫茫然時,頭一下子磕在花轎壁上。

她哎呦叫出聲:“誰呀!”

她聲音清甜,暴怒之下忘了掩飾聲音。她正心虛,卻發現外麵發生了驚天變化,轎夫們各個惶然,根本顧不上她。

這花轎,被一陣妖風裹挾,妖風衝撞花轎,轎夫們雖然努力控轎,花轎仍搖搖晃晃,撞得裡麵的緹嬰頭腦昏昏,眼冒金星。

轎夫們紛紛從懷中取符紙,衝著邪風叫道:“我們有道長給的符紙,諸邪莫侵!轎中的新娘是要冥婚衝喜,求道上各路神仙們,讓個道。”

轎中的緹嬰腦袋“咚”一下,再一次磕在木板上。

她撞得眼淚快掉掉出來,忽然聽到外麵人說:“冥婚。”

緹嬰:“……?”

難怪她明明上了花轎,黴運仍沒停止。

不過沒關係,冥婚也是婚,等她要被這些人扔進棺材……她、她黴運一解,就回去救那可憐的新娘!

妖風陣陣,小妖們從四方衝來,嬉笑著阻攔花轎,要將轎子抬去他們想要的位置。

小妖們桀桀:“柳姑娘花容月貌,不應嫁給死人,不如跟了我們大王……”

轎夫們:“柳姑娘忠貞萬分,絕不會委身於妖!”

他們心中打鼓,但萬幸,他們身上有很多保命符紙。柳姑娘昔日待他們不薄,哪怕再害怕,他們也試著與這些小妖們搶轎子。

而裡麵的被撞得七葷八素的緹嬰:“嗚……”

這時候,外麵人大打出手,妖風與人力互相搶轎子,緹嬰想出去,卻一次次被撞倒在木板上,手腳發軟。

雙方搶轎間,花轎在邪風陣陣下,被撞得衝到了一旁的半人粗的巨樹上。

轎子卡在山石上,轎木哢擦斷裂,轎子歪歪斜斜,落了一層綠葉,向懸崖下晃去……

轎夫們大叫:“姑娘!”

小妖們嘻嘻笑,阻攔他們。

眼看轎子要摔下懸崖,眾人心涼之際,一道雪白人影,忽然現身。

半邊轎子向懸崖下倒去,江雪禾身形一晃,人出現在懸崖前,向花轎俯下身去。

簾幃飛開。

山間妖氣森森,一切儘在霧水中。轎木碎裂,四麵木板被颶風吹得出現裂縫。

轎中喜帕飛起,罩向他麵容。

他於一團幽黑朦朧中,看到那坐於轎中的小新娘。

雨絲綿綿,夜間風皺。

蓋頭飛開,小新娘雲鬢花顏,鳳冠霞帔,烏發拂唇。他探身時,她睜著一雙貓兒眼,水霧氤氳,迷惘慌亂,晃悠悠若水中落玉,撞人心房。

她要與花轎一同摔下去,一片瑰麗豔紅間,一隻枯白瘦長的手從外探來,拽住了轎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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