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戰場妖風陣陣。
緹嬰抬目間, 看這假將軍打起來都用的是這副盔甲這副麵容,盔甲哐當沉重,打起來並不輕便, 不知道這妖怪是什麼毛病。
但她也懶得理他。
她抬頭看眼天色。
離剛才的時辰沒過去多久,隻要她能在一刻之內製服了這妖, 便能不錯過良辰吉時,拉住這假將軍將衝喜坐實,解了她的衰劫。
若是她不能在一刻之內拿下對方,隻要最終能拿下此妖,也算幫了師兄一個大忙。
左右都不虧。
緹嬰稚氣清麗的眉目間, 神色躍躍欲試。
大妖卷著狂風而來,她亦嬌斥一聲,運劍縱飛,直刺對方。
好歹在玉京門中認真修煉這麼久,好歹學劍術學了這麼久, 她也正要拿這大妖, 試一試自己一年來的修習成果。
此嫁衣繁瑣厚重。
打鬥間, 借大妖的力, 緹嬰直接讓嫁衣爆開, 露出下方更為輕便、方便打鬥的男子袍衫, 男子袍衫下,少女本身的鵝黃衣裙若隱若現。
本一個隨意動作,這假將軍看到嫁衣裂開,竟然目眥欲裂, 狂吼一聲,雙目赤紅地衝向緹嬰。
緹嬰被他一掌拍起,腳尖點劍躍上高空, 詫異看這激動的假將軍一眼。
她眼波一轉,有些明白了:“你還真的愛戀柳姑娘啊?人家認識你是誰嗎?”
假將軍怒得發抖:“若不是你們,她今夜就嫁給我了……”
說話間,回聲震蕩,天地間,無數低啞呢喃跟著開口。
刹那功夫,緹嬰看到黑夜中空曠的古戰場中,無數鬼影浮出了身形,一重重厚密如烏雲,在假將軍的操控下,向她一同殺來。
緹嬰登時出了一背冷汗。
她怕鬼怕得要命,來之前也沒想過鬼會聽妖的命令,這分明不合理。
一團幽暗魅影與假將軍一同襲殺,緹嬰冷汗淋淋間,手中劍握不住,又因對方人多勢眾,她被逼得步步後退,還被一道鬼影近身襲向身。
緹嬰身子沾到那些涼透的鬼魂,不禁叫道:“彆碰我!”
慌亂間,她被逼入劣勢。
那假將軍一看有效,更藏在後方,運法向緹嬰額心命關擊去。
緹嬰跌摔在地,運劍擋了那重攻擊,卻在鬼影們的襲擊下被擊中,偏頭吐了一口血。
鮮紅的血滴在黃土間。
緹嬰怔愣,低頭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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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路間的江雪禾,驀地喉間一甜,一口血噴出。
“精忠陣”發作,緹嬰受到什麼傷,會立刻轉移到他身上。
他麵無表情,隨意擦了唇下血,心中慶幸自己當日一意孤行,硬是逼著她,種下了這個“精忠陣”。
他即使不在她身邊,也能護她。
但江雪禾依然擺脫身後那些挽留,步入傳送陣,並用靈力強力運轉此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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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戰場中,那跪坐在地的少女抬頭。
她眉壓著,神色沉鬱。
她是一個很驕縱脾氣很差的人,平日有人寵著愛著,又因年紀尚小,那團戾氣便能被遮掩住,看上去隻是個天真任性的小女孩。
但是一旦發火,便是江雪禾都要避著她,不觸她黴頭。
顯然這個假將軍,此時真的惹怒了緹嬰。
緹嬰一點點站起來,寒風吹拂她散亂的發絲與袍衫。
她手中劍橫起來;“你竟然讓我受傷。
“我一根頭發都十分珍貴,一口血更是吐不得。你確實該死——”
假將軍也正驚怒。
他眼睜睜看著那小姑娘被擊倒,自己雖沒擊中她的命脈,卻也讓她受了傷。她虛弱之下,自己有機可乘。然而隻是眨眼功夫,這小姑娘唇角的血便消失了,臉色蒼白也不見了。
她沉沉地站起來,煞氣滿滿。
假將軍平時在古戰場,看慣了殺戮生死,卻仍被這個姑娘陰鷙的眼神,弄得抖了一下。
但假將軍反應快,他隱約看出這姑娘避著那些鬼怪,偏偏這裡的鬼與他交情好。他一喝之下,眾鬼齊出,全都奔向緹嬰。
緹嬰:“同一個招術,你要用幾遍?!”
她冷冷地看著那密密麻麻奔來的鬼影,她知道自己確實害怕,隻要看一眼,都會受到影響。
但是怕,不代表輸。
緹嬰手中劍尖一挑,她腰間一條素色絲帶飛出,直接拂向她眼睛,蒙住了她雙眼。
鬼影撲身。
被圍在中間的緹嬰挑劍躍起,蒙眼長帶飛揚,披在身上的男子衣物下,露出一點淺黃裙裾,在烏夜古戰場,鮮妍靚麗。
這樣鮮活的美,聽聲辨位,衝出群圍,再戰假將軍。
假將軍沒想到她這麼難纏,簡直比那個江雪禾不差多少。他有了些懼意,但是想到這裡是自己的主場,便也生了一腔壯烈豪情,高喝一聲,迎向緹嬰。
緹嬰眼睛看不見,全靠聲音來聽。
果然,她看不見那些鬼,哪怕知道他們在身邊,她也能勉強定住神,不被打得無回手之力。
但是緹嬰的臉色更加臭了。
假將軍也不知道她在不高興什麼,隻知道越打,這小姑娘越不耐煩。
原是緹嬰已經借助懷裡的羅盤,得知一刻已過,今夜吉時被浪費,她沒辦法抓著這妖衝喜了。凡間婚宴講究良辰吉時,這都是天地法則,錯過就是錯過,她想尋到再一個良辰吉時衝衰劫,就不知道得什麼時候了。
難道她還要一直被這衰劫影響?
想到二師兄平時的慘,緹嬰臉色更黑——她不要!
但眼前沒有彆的法子了他,她隻好壓下心頭的憤怒,先拿下這個妖,送給師兄當見麵禮好了。
唔,不能殺,得生擒。
這妖也不弱,她想擒,得仔細想想。
緹嬰邊打邊思量間,乾坤袋中傳音符亮了。
她以為是江雪禾或者白鹿野找她,便頂著對方的襲擊,往後退藏,抓緊時間,拍亮傳音符。
耳邊響起來的聲音,卻是葉穿林的:“小嬰,你還好嗎?我聽你二師兄說你有難,便來問問你。你與你二師兄走散,可需要我前去助你?你如今在哪裡?”
緹嬰沒有功夫回答。
聽聲辨位需要集中注意力,稍有不慎就會被對方抓到破漏。緹嬰不禁想起南鳶,也不知道她常年生活在黑暗中,是怎樣一種活法。
葉穿林聽到獵獵風聲與鬼語桀桀。
他不禁擔憂:“小嬰?”
半晌,小姑娘艱難的聲音終於響起:“你沒聽到我在忙嗎?難道你能立刻遁來?不能的話,休要廢話,影響到我!”
傳音符一聲之後便燃燒。
緹嬰乾坤袋中的傳音符沒有再亮,緹嬰也沒有去關注。
她正專心應對這妖。
她心中有了一計,運用八卦六爻,在四個方位各插一道令旗,開出鎖靈陣,能定住這個妖。
於是,緹嬰轉而後退,繞著古戰場四野走,尋找方位。
那妖以為她怕了,乘勝追擊,揚言要吃了她。
緹嬰不吭聲。
假將軍猖狂:“難怪是江雪禾養的小姘頭,不如他厲害,方才你那麼唬人,我倒真被你嚇一跳。”
緹嬰心想:所以,姘頭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第一杆令旗插下去時,隻傷到了一些鬼影,假將軍心中不在意。第二杆令旗插下去時,假將軍明顯感覺到了天地間的陰氣與妖氣開始遲滯,他行動間,變得沉重很多。
假將軍:“你暗算我!”
緹嬰立刻:“你眼瞎啊?”
假將軍氣壞了:……沒見過嘴巴這麼壞的姑娘!
他隻認識柳輕眉一個溫柔繾綣的大家閨秀……
緹嬰反唇相譏:“什麼暗算?這是明算!”
假將軍狂吼一聲,撲向她。
二人交戰從此時起,才真的殺氣騰騰,激烈無比。
玉京門雖然一團秘密,緹嬰卻到底在其中學了些真本事。這些本事,確實比她之前縮在千山那樣的窮鄉僻壤間學到的厲害。
這妖物吸收了古戰場的穢息,已經有了成為無支穢的潛質。再多給他一些時日,說不得他就會成為無支穢,成為天地間一大害。
昔日上玉京門前,緹嬰對付這樣的妖怪,少不得手忙腳亂,還會被對方逼入絕路。
然而此時,她已經可以拿著旗幟誘捕此妖,一手劍術更是出神入化。
她心中有些感激沈玉舒,以及她那個拜師宴都沒有、直接閉關的沈行川沈師父。師父不愧是劍修第一人,給的劍訣,如此有用。
終於,天蒙蒙亮時,緹嬰將最後一隻令旗插下。
她聽到那妖的慘叫聲:“啊——”
她心中一慰。
結束了。
假將軍被定,那些鬼肯定也要逃走。
緹嬰伸手去摘自己眼前所蒙的布條,想睜眼看看這假將軍如今的真身,嘲笑他一番。
她身上的血,落在身上所披的男子袍袖上。
滴答。
血順著袍袖向下緩流。
緹嬰手才摸到眼前飛揚的布條,後方忽然有一道寒氣,鎖定了她。
緹嬰本能判斷出危險,雖然不知是什麼,她仍是快速側身飛躍,要躲開那身後不知名的東西。
但那東西威力很大。
她分明已躲開,腰上卻仍被撞到,被撓了一下,瞬間出血。
那東西又叼起緹嬰,向她咬來。緹嬰上半身後仰,一劍向上遞出。劍刺中那物,引得那物尖嘯一聲,她耳膜被震得出了血,被那物挾持,飛上半空。
緹嬰心中沉下。
這不是那假將軍的力量。
這是……
緹嬰艱難的:“畢方?”
……那隻一直在追殺她與白鹿野的來自妖界的大妖?
糟了。
那大妖被她身上白鹿野的衣物引來,一直在暗處觀察她與假將軍作戰。
大妖隻見她不見白鹿野,便知道自己被這師兄妹二人耍了。
大妖卻沉住氣,沒有當即掉頭去追白鹿野,還生生觀察了半天……它等到緹嬰這時候鬆口氣的時候,突兀衝出,要解決緹嬰。
據白鹿野說,這畢方,是妖界女妖王身邊的一員乾將,十分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