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不是假將軍那種長在人間的妖可比的。
緹嬰被畢方衝上天,對方一翅拍來,她身形搖晃,搖搖欲倒,才將將定住身形,又被擊得一口血吐出。
緹嬰心中慌亂。
她在大戰假將軍時沒有吐的血,都要在這時吐了,這可怎麼辦,師兄豈不是要被她連累……
她、她不能輸!
緹嬰搖晃著,在畢方俯身衝下時,她故作大意,被對方叼住,而她趁機旋身,用劍砍向對方的尖喙。
她的劍哢擦斷裂。
她的劍隻是玉京門中劍池中隨便一把劍,這畢方卻是一介大妖,她的劍自然砍不動。
她激怒了對方,對方一掌拍下,她趁機鑽入對方腰腹下,摸到堅硬的鳥毛,她立刻判斷這確實是畢方。
用不了劍,那就用符吧。
緹嬰運法。
一人一鳥在半空中打鬥,緹嬰受傷連連,又在一瞬間重新恢複生機。那鳥身上的小傷更多,開始厭煩。緹嬰心狠,自己受了多少傷,也見不得這大鳥好。
可惜她一直蒙著眼,被甩來甩去,聽聲辨位的方式,對付這種大妖,便太棘手了。
緹嬰焦慮之時,又感覺到麵頰上撲來的寒意。
她手中捏著符,已然決定冒死在對方靠近時,再給那大鳥一下。
寒意停住了。
緹嬰忽然聞到身後多出來的那股清冽冷香。
少年師兄聲音在後:“小嬰,走。”
緹嬰立刻向後退開三丈,逃出畢方的攻擊範圍。但她逃出攻擊範圍後並沒有離開,而是叫一聲:“師兄,你攔住它,我、我……”
她話還沒說完,便聽江雪禾溫聲:“你來。”
緹嬰短暫地怔一下,心中熱意上頭。
她也不知道自己和師兄到底有沒有默契,但是要讓她這麼輸實在不甘心,她直直迎上去,重新撲向大妖。
--
畢方發出慘烈的叫聲,比方才假將軍那聲更加淒慘。
突然出現的少年江雪禾用藤蔓定向它,它根本不將這種年紀的小孩子放在眼中,卻不想那少年靈力蓬勃,掐咒施法,招招都攔住它。
它不勝其煩。
闖出去的緹嬰又在半空中驟然反身,在江雪禾向後退開時,她借助江雪禾開出的法陣,運氣掐訣,手中符紙大亮,向畢方身上貼去。
符紙一沾身,便開始燃燒。
畢方:“雕蟲小技……”
緊接著,它便狂叫出來,因為火勢不減,燒到它珍愛的腹下羽毛。它立刻去撲火,但是緹嬰移行換位,又換方向,再貼一符,這一次,是凝冰術。
畢方雙翅一振,便能掀飛這兩個小孩。
然而江雪禾立於半空,腳下生出藤蔓,緹嬰立於畢方斜後方,煙藍色的水屏障,由她腳下踩出,向畢方襲去。
畢方:“你用法術……”
緹嬰仰臉,蒙眼下,她唇角嫣然而翹:“怎麼啦?我不喜歡用靈力而已,你難道以為我一點靈氣都沒有嗎,笨鳥?”
天色蒙蒙。
緹嬰裙衫飛揚,蒙眼白布飛揚,專心施法。江雪禾雪衣凜凜,畢方每想衝出這方天地,都被他重新織出籠,來困住。
畢方咆哮著,轉頭去對付江雪禾。它看到對方垂眼溫靜而立,沒有殺氣的模樣,不禁愣了一愣。而少年抬頭,眼睛幽黑,不言不語,直接襲向它。
畢方大怒:“你使詐!”
江雪禾挑眉,柔聲:“沒有殺氣也叫使詐?”
畢方扭頭,尖喙啄向江雪禾施法的手指。
緹嬰看不見,更慌:“師兄?!”
江雪禾隻溫聲:“無事。”
他低頭,麵無表情地看一眼自己半邊袍子染紅的手臂,以及手上的一片血。
他不在意,聲音平平,依然助師妹,共擊這畢方。
終於,畢方如一熊熊燃燒的火球,嘶吼著向下墜去。
緹嬰想追,江雪禾道:“小嬰,回來。”
緹嬰冷靜下來,亦明白他們能重創畢方,但殺不了畢方。那是天地所生的靈獸,若是殺了,她與師兄少不得要擔上因果。
畢方怒吼:“你們等著!你們不得好死!”
它逃跑前,泄憤地用儘力氣,召來颶風,卷向那對師兄妹。
緹嬰本就靈力開始不濟,身子在半空中微搖晃,颶風飛來,她當即被卷入其中。但幸好,江雪禾已經到來。
江雪禾直接撈住她腰身,將她抱入懷中:“走!”
二人與畢方留下的殘力對抗。
那不愧是妖界能跟在女王身邊的大妖,二人跌下半空,江雪禾隻來得及抱緊緹嬰,墊於她身形,好不讓她受傷。
二人“砰”地跌於黃土間,揚起飛塵。
緹嬰摔在少年緊實的懷中。
她聽不到一點聲音,慌慌地爬起來,去解眼睛上的布條。
可這布條竟綁得好緊實,她半天摘不下……是了,她太怕鬼了,當時很害怕鬼弄掉她的蒙眼布條,不光綁了死結,還加了一道封印術……
緹嬰著急間,開始不滿了:“你為什麼不幫我?”
要不是他呼吸清淺,她還要以為他死了,被她撞得那麼厲害,他都不吭氣。
半晌,緹嬰感覺到一隻手,扶在了她腰間。
她身下的男子,終於動了。
江雪禾慢慢坐起,一手扶著她腰,一手低頭看自己半臂的血、滿掌的血。
他語氣溫和:“我手受傷了,不方便幫你摘布條。”
聽他受傷,緹嬰登時更急了。
她趕緊解開布條上的封印術,想摘開布條去看他哪裡受傷了。但是這個死結她解不開,越解,結越結實。
緹嬰摸自己的身。
她平時用發帶,渾身上下,連個簪子一類的尖銳物都沒有,而原本的劍,也在和畢方的打鬥中毀了。
她臉色難看。
不愧是把白鹿野折騰一輩子的衰劫。
永遠這麼倒黴。
她一個修士,竟然解不開一個死結。這世上好像也沒有這種術法吧……
她不禁去摸江雪禾的腰身,要看他身上有沒有什麼劍啊刀啊之類的東西。
她一摸,江雪禾一僵,立刻握住她手。
他不動聲色:“你做什麼?”
緹嬰理直氣壯:“你看不到嗎?”
江雪禾頓半晌,他身上當然有尖銳物,不光有,他其實還會解結的術法……但是,他不想告訴她。
江雪禾凝視著她的小臉,低聲:“沒有刀劍,我用彆的法子幫你,好不好?”
緹嬰自然說好。
然後,她感覺到師兄的氣息,靠近了她耳朵,濕潤清寒。
她開始發慌。
緹嬰:“師兄?”
他不再吭氣。
他的唇,擦過她耳後,掠過她發絲,挨到她腦後那個綁得嚴實的結。
他張口,咬上那個結。
緹嬰身子一僵。
她開始明白師兄要如何解結了。
古戰場遼闊空寂,鬼影們消失,鬼語軍歌的若遠若近,卻彰顯他們就在附近。那個被捆住的假將軍被關在陣中,雖看不見,卻憤然大罵。
而枯寂的一座石碑前,年少的師兄正俯身於師妹耳後,呼吸貼著她,口中含住那絲帶,一點點地往外拽。
緹嬰渾身僵硬。
她露在外的雪膚,一點點,全部紅透。
再是天真無邪,她也知道師兄過了界。
布條下,少女一雙眼睛,不安地晃動,不知道該不該裝作不知……
她為難糾結又害羞時,眼前一鬆,那布條脫落。
眼前從漆黑到明麵,緹嬰第一眼,便看到江雪禾靠近的放大麵容。
鼻梁貼著,臉頰線條清薄,他側著頭,目光望著她耳後……察覺到她的窺探,他羽翼一樣的睫毛輕眨,眼波向她流了過來。
緹嬰看呆了。
江雪禾:“看什麼?”
緹嬰倉促看他手,血跡斑駁,但萬幸,好像不是重傷。
緹嬰半晌不知如何說,而就在這時,她眼前一暗,什麼東西撲了下來,擋住了她視野。
緹嬰茫然之際,江雪禾伸手,掀開她麵前的蒙蔽物。
緹嬰眼睛向上掠。
原來是紅蓋頭。
原來是枯枝上晃著的紅蓋頭,風一吹,就這麼晃悠悠,摔到了她腦袋上……她真倒黴。
江雪禾掀開蓋頭,凝視她嬌嫩明豔的麵頰,他看得心間悸動,目光無意中下移,卻看到她身上不合時宜的男子外衫……
江雪禾目光頓住。
緹嬰開了口:“都怪你!”
江雪禾抬頭,想聽聽他又怎麼招惹她了。
緹嬰忘了師兄離她距離過近,她隻罵他:“我的衝喜沒有完成,都被你毀了!”
這本來不怪江雪禾,江雪禾一怔。
他心頭一鬆:“果真沒有成功?”
緹嬰:“你看起來好像不為我難過?”
江雪禾當然不難過。
涼風拂麵,發絲微亂,天蒙蒙亮,少年還微微笑了一下。
緹嬰一麵被他那很淺的眼中笑勾得心癢,一麵又生氣他不為她著想。
她要發脾氣,卻聽江雪禾輕聲哄:“以後給你補一個婚嫁,好不好?”
緹嬰一愣,滿意了,不怒了。
她得寸進尺:“那我能自己挑夫君嗎?”
江雪禾無言看她,轉移話題:“你身上男子外衫,是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