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實在覺得它可憐得有些可愛,便咳一聲,彎下腰一把將它扯入懷裡,重重地揉了一把。
緹嬰抗議,卻隻能“喵喵”。
聽到她自己的喵喵聲,她備受打擊,整隻貓癱倒不動了。
夜殺便抱著它出門,笑嘻嘻哄它:“好啦好啦,看來你法術不厲害,才能維持一晚嘛。
“你彆不開心了,我帶你去軍營轉轉,帶你玩玩怎麼樣?
“不過話說好,你變成人身後,就得走。我不能留一個人的。”
緹嬰不叫了。
她爛泥一樣趴在他懷中,由他抱著又摸又哄。
他不小心摸掉了她兩根毛,她才立刻炸起,衝著他齜牙叫,還要從他懷裡鑽出去,不許他抱。
夜殺連忙托緊它。
於是,小夜將軍上馬時,守在外的侍衛,都看到他懷裡抱著一隻白貓,還一個勁兒地低頭和那貓笑眯眯地說話。
眾人驚悚。
……小夜將軍戰場殺人如麻。
誰想得到,小夜將軍私下愛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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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殺帶著小貓一起進軍營,原本仍是滿不在乎的,在營帳中,與其他幾位將軍碰上,那幾位將軍眼神怪異,盯著他懷裡的貓。
一位將軍說:“你何時養了貓?”
夜殺張口就來:“家裡一直養著,沒讓你們看到,怎麼了?”
另一將軍道:“前些日子,禁軍在城中追捕一隻貓妖,那貓妖正是一隻白貓……它已經消失了很久,我等憂心它在城中作亂,已報告城主。城主在與巫神宮交涉穢鬼潮之事,我等在後,也不能拖後腿……
“夜殺,你說實話,這隻貓,是你家的嗎?”
夜殺麵不改色,仍是笑:“我不是說了,養了很久了?你們不信我?”
他眼中始終帶笑,又年紀尚小,與他對麵的幾位將軍,卻各個尷尬彆目,不敢接他話。
緹嬰趴在夜殺懷中,心想:原來做了凡人的師兄,也讓人這麼害怕啊。
但是奇怪。
她就不怕他。
她從沒覺得他哪裡嚇人……他脾氣那麼好。
緹嬰這樣亂想著時,夜殺在它頭上揉了一把。接著,緹嬰身子一空,他放了手,它被摔到地上。多虧它機敏,趕緊一跳,腳踩到地上,它回頭瞪他一眼。
夜殺唇角噙一絲笑:“你出去玩吧,我要和幾位將軍商議捉貓妖、為城主分憂的事。這種事,你一個小貓,聽著也會害怕吧?”
小貓果然抖了一下,扭頭就跑。
氈簾在身後落下。
緹嬰聽到一個將軍道:“你這小貓,很有靈氣啊。”
她接著聽到夜殺慢條斯理的笑:“是啊……”
他語調拖長。
緹嬰感覺到了一絲寒意。
她知道他生了殺意。
她卻不知道他的殺意,針對的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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緹嬰不敢再回去那個軍營找夜殺了。
她自然也是有事要做。
她不敢在城中亂晃,怕被人抓到。想到自己一開始出現在幻境時的地方,緹嬰偷偷摸過去,溜進了那個被荒草圍著的村裡。
她是覺得那個村子一排墓碑,和現實中的古戰場中的墓碑很像。
說不定二者有些聯係。
緹嬰找到那些墓碑,在墓碑間門挪著貓步,東張西望。
當時在古戰場,她跟著師兄,一起看過那些墓碑,聽師兄講了十年前柳葉城的穢鬼潮之事。
此時此刻,在此幻境中,緹嬰對比兩個世界的墓碑,
碑上的名字,隱隱約約和現實中看到的差不多,具體的,緹嬰自然也記不住……
小貓從墓碑間門走過,走了整整三圈,它才忽然意識到:葉呈的名字不在這個幻境的墓碑上。
葉呈,正是現實中柳輕眉那個早死的未婚夫,那個失去頭顱、帶著十萬將士一同死在戰場上的“鬼將軍”。
現實中墓碑為首,便是葉呈的名字。
現實中的冥婚對象,本就是葉呈。
但是在此幻境,真的沒有“葉呈”這個名字。
難道是因為在這個幻境中,葉呈沒有死,還活著?
緹嬰這樣囫圇想著,努力記下這些墓碑上所刻的名字,打算回到現實後,與那古戰場的好做對比:
韋不應、張左山、錢亮、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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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騰完這些,緹嬰又去琢磨自己的識海。
柳葉城哪裡都是要捉貓妖的人,實在不安全。想來想去,她還是偷偷回了師兄的家,藏入了師兄的寢舍中。
於是,一隻小貓盤腿坐在地上,縮起來像一片雪白蒲團。
她在認真修煉,開了一道縫的窗外仆從們,隻覺得小公子養的這隻貓,實在可愛。
天昏下來。
一日努力後,緹嬰終於在天黑前,重新變回了人身。
耗力過多,靈力流失,她累得癱倒。她看著自己的手掌,若有所思:如果自己拚力的話,每天大約是可以在晚上衝開識海中那個封印,變回人身的。
她大約能堅持兩個時辰。
隻有兩個時辰……
實在太短了。
看來還是得想辦法,讓夜殺哥哥幫她。
不管他信不信她,起碼先哄著他帶她到處找線索吧。她算是看明白,這個幻境中,夜殺的地位還是很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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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殺回來,便看到一個少女趴跪在床榻邊,睡得香甜。
他沒料到她還敢回來。
白日時刻意讓她感覺到的殺氣,都沒嚇走她嗎?
夜殺麵上沒什麼表情,身後小廝想跟著他一同進屋,卻被他抬手擋住,關在了門外。
好在他冷酷起來六親不認,小廝以為自己惹了小公子不快,訕訕離開,也不敢多嘴探究。
夜殺走到床板邊,屈膝坐下,打量著緹嬰。
他坐下不久,手肘趴在床上、身子坐在地上的緹嬰,便被那股寒意凍醒了。
他在後坐著,呼吸清淺。
緹嬰知道他在看她。
她仍趴著裝睡,她感覺到夜殺的手,慢慢挪到了她身上。
那力道十分輕。
他的手,搭在了她頸上。
緹嬰埋在手臂間門的眼睛輕輕掀開,透過帳子側後的一方鏡子,看到夜殺低垂著眼,按在她頸上的手指,一點點收縮。
她毫不懷疑,他想殺她。
是了。
對他來說,她是個會讓他不得城主信任的意外,他在今日軍營中的一番談話中感覺到了危險,他不會讓他置身於危險中。
緹嬰便看著他收緊力道。
她快速地調動自己的靈力,做好自救的準備。她麵上仍做昏睡,裝著無知懵懂。
漏更滴答。
屋中寂靜。
緹嬰忽然聽到夜殺開口:“你就是那個貓妖,是不是?”
緹嬰怔一下。
原來他知道她醒著。
她忽然有些無緣故的難過。
她輕輕地“嗯”一聲,卻還要辯解:“我不是貓妖,我是修士。我解釋不了為什麼會這樣……但我不是。”
夜殺道:“旁人眼中你是什麼,你便是什麼。你解釋不了的話,最好默認,不要激起彆人的興趣。”
緹嬰渾渾噩噩。
她傷心地想:他這麼說是什麼意思?他還殺不殺她了?
夜殺的手掌仍扣在她頸邊,鏡中映照的少年,仍是一個冷冽森然的惡徒模樣。
但是他遲遲沒有下手。
那時間門久的,緹嬰都有點反應過來,禁不住扭動脖頸,想朝後看他為什麼不動手。
他按住她腦袋,沒讓她轉回去。
夜殺:“你吃人嗎?”
緹嬰嚇一跳:“我才不吃人。”
夜殺:“吸食人的元氣?或者精氣?就是你們那種說法……”
緹嬰:“我沒有!”
她氣憤:“你看我有吸你什麼精氣嗎?我要是可以吸,你天天抱著我睡,早被我吸乾了吧?”
她委屈噠噠,身後的少年卻乾咳一聲。
夜殺若有所思:“那你可有害人?”
緹嬰:“沒有啊!我隻是來找師兄的……”
夜殺:“我不是江雪禾。”
緹嬰半晌,悶悶地“嗯”一聲——她沒有說過江雪禾就是師兄,但是他已經猜到了。
夜殺道:“你若不害人,不做傷害柳葉城的事,我便讓你留在身邊。你若是出去,就太危險了……大家都當你是妖。”
緹嬰愣住。
緹嬰嬌嬌怯怯:“夜殺哥哥……”
她喊得他臉頰生熱。
他自知自己哪裡有些毛病,但是方才看她安安靜靜酣睡於榻邊,他確實生出一些憐愛。
他不解這些緣故。
但他都會弄明白的。
夜殺思考時,聽到緹嬰磕磕絆絆提要求:“你、你能不能幫我,就是開靈脈……你試一試嘛,萬一你可以修行,你就不是凡人了,這對你們這個什麼城,不是好事嗎?
“我教你修行,你保護我,彆讓我被當妖怪抓到好不好?”
她磕絆著,忽然硬著頭皮,轉過頭抱他。
夜殺一僵,這小姑娘竟已推開他按壓著她脖頸的手,大膽地來摟他勁腰,埋入他懷中。
少年溫熱的氣息擦過臉頰,緹嬰嬌滴滴:“幫幫我。”
夜殺硬著心腸:“我有什麼好處?”
她絞儘腦汁,半晌仰臉:“小嬰陪你玩兒,你還有什麼不滿的?我看你平時也沒什麼朋友嘛。”
夜殺心中默想:原來她叫“小嬰”。
緹嬰忐忑間門,忽聽他笑道:“我可以保護你,不過你也得差不多一點……得像一隻貓,不要讓人懷疑,知道嗎?”
緹嬰被他抱住。
他一抱她,她身子與心魂,全都軟了。她稀裡糊塗,以為寵她愛她的師兄回來了。
但夜殺低頭,就在她臉上掐一下,掐得她叫一聲。
她怨憤看他:……師兄就不會掐她!
夜殺心跳砰砰,隻覺指腹柔膩甜軟。他低頭與她烏靈眼睛對視,見她竟然不反抗,心口便跳得更快。
她非要留在他身邊,莫非是……喜愛他?
那他、他……哼,他可不喜歡任何人。
夜殺心中念頭百轉,麵上隻笑嘻嘻:“白日軍營時你記得嗎,你從我懷裡跳出去,差點把自己絆倒。哪有小貓自己絆倒自己,手腳那麼不靈活的?你那樣,是要惹人懷疑的。”
緹嬰呆呆看他:“那怎麼辦?”
夜殺沉吟:“那隻好由我,教你怎麼做一隻正常的貓吧。”
緹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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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殺對緹嬰白天是貓、夜裡是人這事,分外好奇。緹嬰解釋了一通,他半信半疑。
但那並不重要。
他更有興致的,是教她做貓。
緹嬰當時還未當回事,事後卻後悔萬分。
白日晴空朗朗,他抱著雪白小貓在家裡園中逛一圈,道:“還是有一點兒不像。”
緹嬰坐在他懷裡,被折騰得好累:……哪裡不像貓了?
夜殺興致勃勃:“我教你捉老鼠吧。”
緹嬰眼前一黑,尖叫跳起:“啊?我不要!你你你你快把老鼠拿開!!!”
可惜發出的隻是軟而尖的“喵”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