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夜將軍最近養貓養上了癮。
他去哪裡都不忘抱著他的小貓, 帶著他的貓四處溜達、認人。
夜父夜母也發現兒子養了一隻貓,他們曾想觀摩這貓,結果發現這貓脾氣大, 隻肯給夜殺抱,二人隻好訕訕收手。
不過對於家中突然出現一隻貓、滿城又流傳什麼貓妖之事, 二老仍是很關注的——
畢竟, 當家中出現這隻貓後,夜殺經常出門,經常神出鬼沒, 實在不能不讓人擔憂。
小夜殺何時成了貓奴?
但夜殺似乎確實很喜歡他那隻貓。
他此前沒有養過幼小的動物,這種軟乎乎的、夜裡會變成小女孩的小妖怪, 激起了他太多興趣。
他一邊向其他養貓的人學習如何養貓, 一邊關注自家的小貓。
於是軍營中的人都知道了他有隻小貓。
但是眾人提出要帶著夜殺養的小貓, 認一認自家的貓, 以後小貓們可以一起玩……夜殺卻猶豫了。
夜殺道:“你們的貓, 萬一不是好貓, 帶壞了我家小貓怎麼辦?”
眾人:“啊?”
夜殺:“我得先看看你們的貓,和我脾氣的貓, 才能和我家小貓玩。”
眾人:“……”
……貓咪們交朋友, 你一個人類非要湊什麼熱鬨?
不等夜殺為他家小貓找到合適的貓咪朋友,他便陷入了另一種煩惱。
因他發現,他家這隻小貓咪, 越來越肆無忌憚, 脾氣越來越大……
整個白日她都要呼呼大睡, 他怎麼搖,她醒不醒看心情。到了夜裡,她變成小女孩, 還要狡辯說她白天是去修行了。
可是夜殺看著她睡得清明十分的眼睛,很懷疑她就是在貪圖享樂。
她還越來越會使喚他。
起先她對夜殺還有一腔小矜持,不好意思事事依賴他。後來緹嬰發現他和她師兄一樣萬能,一樣心靈手巧,於是,她的所有事都推到了他身上——
比如喂她吃飯,幫她漱口,給她擦臉洗浴。
她隻有夜裡做人時會清醒十分,白日時,就是一隻被寵壞了、一直打盹的小貓。
然而夜殺也不好發火。
因為這隻小貓偶爾睡醒了,看他臉色不好,它便又親又蹭,圍著他轉,一個勁地“喵喵”叫。她硬是纏得他臉色好起來,才跳入他懷裡,又要他幫她順毛,揉她下巴。
夜殺發現她越來越喜歡被他抱著走了。
甚至好幾夜,她都不願意化出人形,隻拿著貓爪沾著桌上的水寫字,教他開什麼靈脈。
倒是夜殺發了一次火後,她才收斂,夜裡乖乖變回女孩子。
夜殺總覺得自家的貓,怪怪的。
……且又舔又蹭又喵喵叫,過於拿捏他。
待有一日,小夜將軍和一位養貓的屬下交流,試探地說出自己的煩惱,那屬下恍然大悟,又笑道:
“小貓是這樣的。它覺得自己是你的主子,你可不得伺候它?”
夜殺:“……?”
他道:“我才是主人吧。沒有我,誰養它?”
那屬下大度非常:“小貓是不講理的,在它眼裡,它才是主子。你看它平時是不是對你愛答不理,又忽然會對你很熱情?那是它在獎賞自己的仆從呢……在小貓眼中,我們都沒什麼地位。”
那下屬說完,又樂嗬嗬地急著回家,去抱自家的貓玩耍,夜殺心裡卻不痛快了。
他卻也沒完全相信屬下的話。
他決定試一試自家的小貓咪。
於是,這一夜,化回人形的緹嬰剛打個哈欠,就聽夜殺在旁似笑非笑:“睡了一整日,你好像還是困。要不要再睡一會兒?”
緹嬰連忙道:“不用不用,我要教你開靈脈的。”
不過真是好愁,她教了夜殺這麼久,夜殺怎麼總也沒有動靜。
難道他不是修行天才?
哼,枉平日裡那麼多人吹噓他、捧著他,好像什麼萬通靈根就高人一等,在這個幻境中,小夜殺連個靈脈都開不了,不也是很普通的凡人——遠遠不如她。
從這個角度看,這個幻境還不錯。
夜殺靠牆而立,看那坐在桌邊的少女似乎鄙夷而得意地瞥了自己一眼。
他心中記下,麵上仍掛著笑,聲音輕柔:“真的不再睡覺了?我可以繼續抱著你,哄你睡啊。”
緹嬰猶豫一下:她有些覬覦師兄的懷抱,但是……
緹嬰堅定道:“不要動搖我的決心,我要教你修行,我們一起離開這個幻境。”
她日日提“幻境”,分明是走的日積月累、非要念得他相信她的戲路。夜殺心知肚明,卻隻是笑嘻嘻聽,不置一詞——她念歸她念,他從不接口,從不問什麼師兄妹過往的經曆之類的事。
緹嬰又打個哈欠,問夜殺:“來,我們繼續開靈脈……真是的,我教你這麼久了,你什麼時候叫我‘師姐’啊?”
夜殺半真半假地彎眸:“等我真的開了靈脈啊。”
緹嬰噘嘴。
她要開始教他修行,夜殺卻說“不急”。
他彎著眼睛,看起來十分體諒她:“白日時你是貓,我不好拿人類食物給你吃,你又不肯吃老鼠,實在可憐。在開始你的課業前,我們先喂飽你吧。”
緹嬰驚喜。
她一下子眼亮,感動:“真的嘛?”
她確實修了辟穀,但她除非萬不得已,絕不辟穀。她十分眼饞各種人間佳肴,但在此幻境中,困於自己是隻貓,夜裡又隻有變成人的兩個時辰,就算任性如她,也不好意思將時間浪費在吃飯上。
不過今夜,夜殺卻牽著她的手,帶她去屏風外的前堂,用一桌美食佳釀來迎接她。
緹嬰歡喜,立即入座。
她看得目不暇接,一時不知該吃什麼,夜殺站在她身後,輕飄飄道:“這些全是我做的。”
緹嬰仰頭,看身後站著的少年,對他露出笑容。
她的笑,將他瞳眸映得閃爍,不自覺彆開眼。
卻聽緹嬰無憂無慮道:“我知道是你做的,你很會烹飪的。”
夜殺眉目間的笑,僵硬了一下。
他道:“我不是江雪禾。”
緹嬰連連點頭,態度敷衍:“你說得對。”
她舉起箸子,朝著桌上的一盤燴肉下手。
夜殺在身後深吸一口氣,掠過這個話題。
他保持帶著笑的眼神,在小佳人動箸之時,蹲到她身後,手伸到她頸後,將她掠入領間的一綹秀發拂出。
他道:“你發間,連個簪子也沒有啊。改日給你買,好不好?”
緹嬰:“不要。簪子容易掉,我不用簪子,用發帶的。”
她覺得自己的耳垂,被他的手輕輕撚住。
她後背起一層雞皮疙瘩,因為他的碰觸而略微不安,又聽少年在後道:“耳洞也沒有……戴耳墜也不方便?”
緹嬰有些緊張,咬著箸子,半晌才道:“是的。”
夜殺輕笑:“那我改日幫你紮耳洞……”
在她又要拒絕前,他說:“和我在一起,我會保護你,不用你打架。什麼簪子耳墜,你都可以戴的。”
緹嬰愣住。
她心想:可是幻境中的一切,會帶到現實中去嗎?我本就是用神識進的師兄的識海,縱是幻境中我身上發生什麼變化,現實中應該也不會有變化吧?
那我現在,到底算什麼呢?
她陷入這個困惑,一時咬著箸子忘了用餐。這種怔忡落在身後的夜殺眼中,更像是她又在想她那位師兄,怕與他做了什麼,她師兄會怪她。
夜殺心裡冷笑。
他強忍著,沒有在她耳珠上狠狠一掐的衝動。
他繼續柔聲細語地和緹嬰說話,哄著緹嬰吃飯。
緹嬰向來習慣他的侍候,他言兩語拿捏了她。不過她是小貓胃,不管多饞,能吃下的,也就那麼一點兒……
小貓兒很快打了個飽嗝。
她被自己驚到,一下子捂住嘴,眼珠滴溜溜轉:“夜殺哥哥,你沒聽到什麼奇怪的聲音,對吧?”
夜殺忍笑:“沒有啊。”
她正鬆口氣,夜殺忽然湊到她耳邊,詢問:“我做的飯好不好吃?”
緹嬰點頭。
夜殺:“還想不想再吃?”
緹嬰點頭。
夜殺:“我的武力如何,能不能保護你?”
緹嬰繼續點頭。
夜殺:“那我是不是很好?”
她連連點頭。
夜殺:“那怎麼辦?”
緹嬰迷糊了:“什麼怎麼辦?”
夜殺慢悠悠:“你這樣的小姑娘,都是要嫁人的。嫁了人,我就不能陪著你了。”
緹嬰愕然。
她心想:啊?嫁人?你不是說我是貓妖麼,我怎麼又能嫁人了?你到底相不相信我的故事啊?
緹嬰口上回答:“沒關係的。”
她的懂事,讓夜殺忍怒。
夜殺努力維持笑容,哄著她問:“那你不需要我一直陪你麼?你纏在我身邊,到底是為什麼呢?可彆說我是江雪禾這樣的話啊。”
緹嬰眸子亂閃。
她覺得危險,便想躲過這個話題不回答。她扭過肩要跑,夜殺眼疾手快,扣住她肩,她轉身,便投入他懷中,後腰被抵在桌案上。
她的下巴被少年抬起。
她本能覺得他在打什麼壞主意,但是他專注地凝視她,緹嬰猝不及防地看到少年湊到眼前的放大麵孔,一下子怔住。
她撐在桌上的手指微微蜷縮。
她目不轉睛地打量他。
年少的、沒有傷痕的、秀氣得近乎“漂亮”的少年。
他和二師兄不一樣,他相貌一點也不女氣,甚至眉眼鼻梁的弧線,都十分淩厲,便是帶著笑時,都有分遮掩的隨時會暴起的森然之勢。
可淩厲之下,他看著又文秀、乾淨、清冽。
冷如冰霜,鋒如冰刃。
漂亮的眉眼目不轉睛地看人,與其說“深情”,更像是“誘惑”。
緹嬰看著他的睫毛、眼睛,一時間生出恍惚。
就好像、好像……江雪禾回來了。
少年夜殺垂著長睫毛,貼著她耳,低聲:
“我這麼萬能,你嫁人後就見不到了。你要不要把我當陪嫁丫鬟,讓我一直侍候你啊?”
緹嬰脫口而出:“好啊。”
下一刻,夜殺驀地抬眼。
他的臉瞬黑。
緹嬰也瞬間反應過來自己說了實話。
少年冷笑一聲,掐她下巴:“真的拿我當陪嫁丫鬟用?把我當你仆從?你這隻小貓,聽好了,我才是你的主人!”
他抽身而走。
緹嬰跳起來:“等等等等,我不是那個意思……”
但是夜殺氣得翻窗便走。她夜間雖恢複人身,卻靈力虛弱難用法術,又不敢追出去,被人發現,隻好急得團團轉。
很久很久,緹嬰坐在空無一人的屋內,托著腮,長歎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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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後知後覺,想起了曾經發生過的一件事——
有一次,江雪禾問她,她為什麼要他留下。
她不小心說了實話,“想要被伺候”。
師兄當時便生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