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間彷有碎珠,在她回身刹那,碎珠劈裡啪啦落了一地。他俯下身去撿那一顆顆碎珠,卻在這個空隙間,向她投去了一眼又一眼。
南鳶立在煙嵐雲岫間,垂眼間,靜美聖潔:“我‘看’到了你的拜訪。白公子,我說過,有緣再會。”
有緣千裡來相會。
她從命運的萬千可能中看到了他的到來。
她伸出手,握住了那根有他的可能的弦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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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葉城中,緹嬰正到了要被江雪禾送走的日子。
她鬱鬱寡歡。
因對師兄有些怨氣,江雪禾幫她整理包袱時,她一徑抱著臂靠窗而站,扭頭專注看著院中的花草葳蕤。
葉大成蔭,蔭蔽簾幕。
從天亮到天暗,讓人幾多惆悵。
緹嬰聽到江雪禾的輕聲細語:“一會兒天暗了,我送你出去。你我蹤跡,最好不要被他人知道,好便宜我行事。”
緹嬰心想:哦,是說我人走了,你還要裝作我人沒走,不告訴任何人?你要從我的行綜上做文章?
她滿腦子想法,偏偏不開口,自己憋在心中。
隻因她心中記恨——記恨他昨夜的拒絕。
她羞窘回屋,照鏡子時,發現自己唇瓣鮮妍水潤,花瓣一般,哪裡有起什麼皮?
他睜眼說瞎話,不過是搪塞她罷了。
緹嬰心中再次生了幾分懷疑:夜殺對她那麼明確的喜歡,難道都是假的?師兄本人,隻把她當妹妹?說要和她成親,隻是因為知道她不肯,他找個借口拒絕她?
那她……豈不是自作多情很久了?
她懵懵懂懂,犯傻了一次又一次,他江雪禾,全都看在眼中,心知肚明?
說不定她輾轉反側間,他還在頭疼,怎麼拒絕這個覬覦他的小師妹,才不傷了二人間的情分?
可他平時對她很親近啊……那都是師兄對師妹的關照?
他隻把她當妹妹?
緹嬰臉色陰晴不定。
她什麼情緒都放在臉上,這樣想時,剜向江雪禾的眼神,便如刀子一般,恨不得紮得她一身血。
江雪禾似有所感,回過頭,緹嬰卻重重哼一聲,扭過了臉,拒絕看他。
江雪禾:“……”
他半晌道:“小嬰,你有和你二師兄聯絡嗎?”
緹嬰和白鹿野失聯已經好幾日。
但她怪罪江雪禾,心想自己又不是隻有他一個師兄。她張口就來:“聯絡了呀。我二師兄說在我們約好的地方接我。”
江雪禾一怔。
他蹙眉:“真的?”
……這和他的猜測,又偏差了。難道是他想多了,柳葉城很正常,小師妹當真能出去?
他這副不相信她的模樣,惹惱了緹嬰。
緹嬰像是被踩住尾巴,囂張跳起來:“當然啦。我不光和二師兄有了聯係,我還和葉師兄說上話了呢。葉師兄可擔心我了,一直問我在哪裡,要不要他相助,他還想來找我呢。”
江雪禾眉頭蹙起。
他語氣古怪:“葉穿林?你和他有什麼好說的。”
他的小師妹任性無比,他才起個話頭,她掉頭便走,根本不聽他說教。
江雪禾停頓很久,才克製著自己的情緒,低頭繼續為她整理包袱。
柳葉城情況問題很大。
他怎麼都應該先哄好緹嬰,哄走她……他對她的喜歡越來越難控製,她再待在他身邊,他隻怕自己失控。
失控也罷,隻怕嚇走她,他再沒有了可能。
情意循循誘之,方能收服這隻沒有心的小野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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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之時,江雪禾與緹嬰一道離開了柳家。
眾人以為師兄妹二人是出門玩耍,畢竟緹嬰看上去,就是會纏著她師兄陪她玩的;事實上,江雪禾送緹嬰出城,叮囑緹嬰不要玩鬨,去找白鹿野。
一路上,二人行在人流間。
江雪禾隔著袖子,握住緹嬰的手腕。
在她的一臉抗拒下,他耐著性子哄她:“我白日時聯絡不到二師弟,你卻可以,許是二師弟當真很忙,隻撿著緊要的人說話。”
緹嬰心虛。
她胡亂應著。
她這副樣子,放在江雪禾眼中,隻覺得她是對他生厭,不願聽他說話。
江雪禾眉目冷然。
他仍細致溫潤地,告訴她,他給她乾坤袋中裝了些什麼,又給她畫了多少符,她若有什麼,都可以第一時間找他。
緹嬰眼睛被街上漸漸亮起的華燈與擺出來的小攤吸引,她敷衍點頭。
江雪禾不著痕跡問她:“你要去找葉首席嗎?”
緹嬰心間立刻警惕。
她硬著頭皮補自己的謊:“對、對呀!葉師兄邀我去西州玩……二師兄和葉師兄是好朋友,二師兄說帶我一起去。我、我出城就要禦劍來著……”
江雪禾握她手腕的力道一緊。
江雪禾平聲靜氣:“不是說去千山找師父,幫師父解決難題麼?”
謊話越多越錯,緹嬰怕他多疑,趕緊道:“先找葉師兄嘛。”
江雪禾提醒:“之前你不是和他吵架麼?這麼快就好了?”
緹嬰麵色陰鬱:“那我們好起來了啊,關你什麼事!”
江雪禾輕聲:“小嬰,你知道,我不喜歡葉首席。”
緹嬰抬頭。
夜間漸亮的燈火照著她清稚眉眼。
她眸子烏黑,沒有憂愁,有著一派沒有良心的天真:“我知道呀。我又沒讓你和他玩。”
江雪禾耐心道:“你不喜歡柳輕眉,我不也應你,少與柳姑娘說話嗎?難道到了你身上,你便不能為我退讓一分?”
緹嬰怔一怔。
他不提還好,一提,她便想起來昨夜她的示好,被他敷衍過去……
緹嬰的臉沉了下去。
她眼睛中浮起帶著惡意的挑釁,笑道:“我就要和葉師兄一起玩!”
一愣間,江雪禾心間生刺,半晌被她氣得說不出話。
……僅僅因為他不順了她一次,她就覺得他對她不夠好,要找彆的師兄去了?
江雪禾無話片刻,一旁的緹嬰卻安靜下來。
江雪禾自己悶了半晌,終是察覺她的情緒有點低落,他低頭看她:“怎麼了?”
二人站在熙攘人流間,他攏著她肩,不讓她被人磕到碰到。
她卻絲毫良心也沒有。
她手指著一成衣鋪,傷心悵然道:“夜殺哥哥曾答應幫我買衣服、買發飾、買鐲子、紮耳洞……夜殺哥哥答應我上元節一同陪我,有話和我說,可是……沒有後來了。”
江雪禾靜靜看著她。
她眼中流著輕愁,那本不應是她擁有的。
他教得她一派懵懂無邪,夜殺卻誘出她的情,搶走她的心。
白鹿野、葉穿林、夜殺……一個一個又一個。
江雪禾垂下眼,淡淡笑了一下。
他說:“我知道他想問你什麼。”
緹嬰眼睫一顫。
江雪禾俯眼看她:“你想知道嗎?”
他半俯下肩,眸子低垂,睫毛如煙,妖冶幾分。
緹嬰呆呆看著他。
看他手指抵在她臉上,輕輕擦了一下。她迷惘又心亂間,聽江雪禾輕聲問:“不過,你的心思是什麼?”
緹嬰:“什麼?”
她還沒弄清楚他在說什麼,就先挑釁他:“你什麼心思?你都不告訴我,我憑什麼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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緹嬰進了成衣鋪,哀愁地去為自己買衣物、換發帶。
她想起夜殺,便恨惱江雪禾。
恨惱江雪禾,她又一個勁地往外看——想找他的蹤跡。
師兄怎麼了?
緹嬰抱著一堆衣物悵然若失地出門,沒有見到等候在外的江雪禾,她不禁迷茫,又有點著急。
她懷疑是自己今日給他臉色太多,鬨得過了,他被傷到了心,不理她了。
緹嬰跑下台階,四處張望:“師兄……”
罡風驟起。
她懷中的衣物掉在地上,成衣鋪的老板娘抱著布追出去,卻納悶那小姑娘怎麼走得這麼快:“姑娘……”
一陣風吹,將老板娘懷中的披帛吹上半空。
刹那功夫,此街燈火頓滅,一片漆黑,惹得眾人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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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中,緹嬰被風卷起,進一窄巷。
燈火全都滅了,小風穿葉,她被抵在牆頭,一片被風吹起的披帛,落到她頭上。
緹嬰伸手要搗鼓那擋視野的披帛,卻在眼睛適應暗光時,看到一隻枯白的手掀開披帛,讓她眼睛微亮。
飛揚起的披帛如雪,掀起披帛的手指如玉。
昏昏沉沉,天地大寂。發絲拂過少女麵頰,緹嬰正盯著那隻手,唇角被誰親了一下,輕暖曖、昧:
“這就是我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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